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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安全生产事故频发的原因和解决之道

2006-11-16   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   浏览:    评论: 0    收藏

  当下的中国,社会各界构建和谐社会的政治诉求日趋强劲,经济增长模式的战略转变早已启动,整个工业化进程加速,中国企业应该说也已发展到了一个相对比较成熟的阶段。但是,安全生产问题依然层出不穷。在刚刚过去的“十五”期间,我国因安全生产事故导致的直接死亡人数每年都在13万人上下。“十一五”开局之年,安全事故仍然此起彼伏。发生如此频繁的安全事故,症结何在?面对如此严峻的安全形势,良策安在?

  日前,在由中国经济时报、最佳企业公众形象评选委员会、搜狐财经联合主办,光华传媒承办的,以“安全生产与企业社会责任”为主题的媒体沙龙上,来自全国人大、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社科院等机构的专家和相关媒体人士进行了热烈而深入的探讨。

  孙佑海(全国人大环资委法案室主任、教授):安全事故频发的原因和因应之策

  从2003年以来全国人大开展安全生产执法检查的情况来看,各类生产安全事故次数和死亡人数持续上升的势头有所控制,但安全生产的形势依然非常严峻。2004年全国发生各类生产事故80.4万起,死亡13.6755万人。这里有一个排序,道路交通死亡人数是比较多的,达10.07万,占8%;铁路事故占5.8%;煤矿事故死亡6027人,占4.4%。而且,特大事故频繁发生。比如,2003年煤矿发生特大事故11起,死亡1061人。污染事故也很严重。如去年吉林石化爆炸导致松花江污染事件等等。

  安全事故频发,原因很多,初步来看有下面几方面。

  一个是安全生产工作不适应新时期的要求。就拿煤矿来说,我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能源需求量与日俱增,而粗放的经济增长方式和高能耗的产业结构加剧了煤炭的供需紧张。2004年我国GDP只占世界的4%,却消耗了世界31%的煤炭。据中国煤炭工业协会提供的数据,去年产煤21亿吨,真正在有安全生产保障条件下生产的是12亿多吨,实际上有8亿吨的煤炭是在没有安全保障的情况下开采的。但是,因为煤炭的市场需求量很大,价格又很高,一些地方又采取种种投机办法,政府很难监控。比方说开采煤矿要求五证齐全,像那种小煤窑证件往往都不全,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量小煤矿在证件不齐的情况下依然开采着。其实你想想,这个情况长期存在,当地政府、当地主管部门不是不知道,这里就存在着严重的腐败问题。所以,安全事故的频发也是跟腐败问题联系在一起的。

  第二,存在有法不依、执法不严、违法不究的问题。

  第三,从行政管理体制来看,现在实行分灶吃饭的财政体制,中央拿大头,地方拿小头。只有地方企业挣到钱之后,地方才能和中央分成;只有在地方经济快速发展,有了一定的GDP规模,并且财政收入增加的情况下,当地社会事业发展才能有资金的保障。地方为发展经济而不顾安全、不管环境,实际上是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而这种争取财政收入的行为得到了地方广大干部的普遍支持,因为财政收入越多干部的收入也越多。

  第四,行业管理弱化,安全监管体制不顺。据我到山西省了解的情况,一个煤矿实际上是几个部门同时在管,同时大家都没有足够的权力。地方要不断地应付上级各个有关部门的检查,但实际上帮助他们解决困难的却不是很多。

  当然安全形势严峻的原因还是各方对安全生产的认识不到位。从领导层面来说,政府应该负有监管责任,而企业则是安全生产的实施主体,政府和企业都需强化责任意识。

  如何改变安全生产形势严峻的局面?

  我认为,第一条就是严格落实安全生产法,依法加强安全生产监管工作。要完善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求的安全监管体制,强化政府之责,建立高效协调的联合执法机制。二是整顿和加强执法队伍。第三,建立安全监管的长效机制。第四,切实维护职工合法权益。要充分发挥工会在促进安全生产方面的作用,加快落实工伤保险条例。煤矿企业雇佣职工必须依法签订劳动合同。现在煤矿矿主跟矿工签订所谓“生死合同”,你下去挖煤,死了之后赔你多少钱就完了。而且,真正发生事故之后,到底死亡了多少工人,没有查出来的、隐秘不报的情况非常多。因为现在对各级领导的安全生产责任要求很严,按死亡人数多少,要追究从县级到省级领导的责任。大家都怕数量超标,数量一超标,自己的职位就丢了。

  具体而言,我建议从根本上解决小煤矿的问题。首先是提高并严把准入门槛,重新制定开办煤矿的新标准。在新标准出来之前,各地一律不准建小煤矿。二是对现有小煤矿,凡不符合生产条件的,坚决停产整顿。三是严厉打击非法办矿。第四,加快煤炭行业结构调整,理顺管理体制。第五,全面推行安全生产工作。通过下去执法检查,发现有关法律规定还是有不完善的地方,应该修改有关的法律。

  周宏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发展部室主任、研究员):安全生产与生命意识、政府责任

  先说一个小故事,我们坐在很美的湖边,刚才看到这个湖里有很多能够划的小船,看到湖面很宽敞,小船之间不容易撞着。但假如有10个游艇,湖面就显得很小,碰撞的机会就多了。缓慢而稀少的运动体发生事故的概率较小,而快速运动的物体发生碰撞的机会就相应增加了。我说这个意思是指,我们国家现在处于经济高速发展阶段,市场需求这么大,造成煤炭事故死亡率高的原因中,实际上有这么一个因素在里面。

  另外一个原因,有人说是中国人生命不值钱,确实存在这个问题。对大多数受伤害的穷人来说,他们挣钱的机会少,他们作出当小煤窑矿工这种风险很大的选择是无奈的。假如有比较好、起码比较安全的就业机会,他们当然不会选择风险极大的行业。所以,政府还有一个创造就业机会的问题。不仅仅要强化安全监督,还要多多创造就业机会。

  如何避免灾难的发生,中国有一句话叫防患于未然。我们需要政府和企业创造这种安全条件,强化企业的安全责任、社会责任。员工自身也要学习,懂得当事故发生时如何自救。

  就煤矿来说,在安全生产领域,一般研究的人都知道十分之一法则,即投入1块钱能够产生至少10倍的收益。但我们国家为什么出口产品的价格很低,就是因为一味压低劳动力成本,不计安全成本。在东南沿海,10年前,工人一个月工资300块钱,到现在有的还是300块钱,真是太不像话!这是对劳动力的极大剥削,根本没有考虑安全成本,没有考虑劳动力成本,也没有考虑环境成本。

  现在需要我们认真思考企业的责任,需要认真研究将安全纳入生产成本。同时我们的价值观也要变化,中国人的人命绝不是不值钱的。

  黄群慧(中国社科院工经所所长助理、研究员):安全生产状况与经济发展水平高度相关

  我主要谈三个方面的观点。

  首先,从企业安全和竞争力的关系来谈,现在的安全生产形势比较严峻。从1993年以后一直是这样,尤其是“十五”期间,每年安全生产事故死亡人数在13万左右。2001年是130491人,2002年是139393人,2003年是137070人,2004年是136755人,到2005年是127089人。交通事故是比较突出的问题,煤矿事故也很突出。比如,按可比口径,我国煤矿事故死亡人数和主要产煤国相比是人家的4倍以上,每开采百万吨煤的死亡率是美国的160倍,印度的10倍,百万吨钢死亡率是美国的20倍,日本的80倍,特种设备事故发生率是发达国家总数的大概5到10倍。

  这种严重的安全事故是什么原因产生的?从企业竞争角度来说,它和我们企业惯用的竞争模式是相关的。总体来说,我们企业的竞争是采取以低成本为基础的竞争模式。(我们知道竞争模式至少有两大类:一个是低成本,一个是差异化。差异化是别人做不了我来做;低成本是别人能做,我做的成本低。)中国企业的低成本竞争模式就产生了安全问题,把利润放在第一位,忽视对员工、对消费者、对社会的责任,高能耗、高污染、低效率。

  第二个方面,因为我们国家整体处于工业化中后期阶段,安全生产事故发生率较高是这个发展阶段的一个必然结果,或者说经济发展水平是和安全生产相关的。因为到了工业化中期阶段,主要强调规模扩大,而不是强调质量提升。在工业规模扩张的过程中,包括能源、重化工业的发展强调的是数量。数量的扩张必然产生了大量的安全生产问题。

  经济发展水平和安全生产水平的相关性体现在:随着经济发展,产业集中度提高,产业集中度高的概念就是大企业在产业中占的比重越来越大,规模越来越大,而规模大的企业一般来说安全生产水平要好。最典型的就是三个产业结构比例的变化。先是第一产业占主导,然后是一二次产业共同主导。到了工业化中期阶段,第二产业占的比例最大。这个阶段,事故发生率最高。这正是我们国家目前所处的阶段。如果进一步发展,第三产业所占比例增大,安全事故发生率又会下降,因为,三产产生的安全事故本身就很少。工业大国第二产业占的比例本身就大,安全事故高发是工业本身的特性决定的。

  第三个方面,随着经济发展水平提高,监管水平也慢慢在提高。现在我们到了工业化中期阶段,监管水平也还没有达到经济发展水平很高的阶段。

  上述三个方面的原因决定了当前我国安全生产问题必然很突出。我们国家还有一个特点,人口太多,地区又太大。13亿人口同时进入工业化中期阶段,相当于整个欧洲在同时搞工业化,甚至整个欧洲都达不到这个数量,以前欧洲走工业化道路时人口只有五六个亿。整个欧洲都搞工业化,对能源的需求量、依赖量非常大,而欧洲整个工业化过程是上百年,我们又是短期的工业化。这种背景下,很多问题是难免的。这个背景给我们安全生产的各方面都提出了更严峻的挑战。

  与这个阶段相匹配,企业本身也有阶段性的问题,企业生命周期现在是大家经常提的理论。当然,社会责任肯定和企业家的职业道德、企业的使命、价值观有关,但就总体分析,企业的社会责任和企业成长生命周期相关。企业只有发展到一定阶段才会更重视社会责任、安全生产等一系列问题。处于初期阶段的企业它肯定顾及不到企业形象,肯定首先考虑生存问题,所谓的安全生产它认为是提高成本,而它就是要靠低成本来竞争。

  照此说来,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是不是我们就没有办法?当然,我们的核心工作是要缩短这个阶段。媒体、学术界所做的研究,所做的企业形象推广,包括宣传企业的社会价值、社会责任,都是利用第三方的力量来推动整个国家的工业化周期缩短,推动企业家观念的转变,缩短企业成长的时间,使其尽快进入良性循环状态。

  当前,我们的产业和企业必须从低成本竞争模式转向差异化发展模式。正是基于此,我们现在提出自主创新。当然,这个自主创新不仅仅是一般的技术创新,还包括社会责任观念、现代化以及管理创新等等。政府和社会各方应合力促进企业重视形象问题,重视社会责任,重视安全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