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乐”无鱼可乐 公益官司欲斩断跨省污染源
实地探访
菊黄蟹肥的秋冬时节，宿松县龙感湖周边的养殖户们本该哼着黄梅小调撒网捕捞，然而，他们中的一些人如今只能望湖兴叹。
宿松县宜渔水面居我省第一、全国第二，然而，该县龙感湖却受到相邻的湖北黄梅县众多排污企业的威胁，并于今秋发生大面积死鱼事件。在两省环保部门协调下，污染危机暂时平息，但污染之痛并未消失。
“渔家乐”今成“草场”
“往年这个时候，这里可热闹呢。一边是鱼贩子挤在岸上等着运鱼，一边是游客在水中悠闲垂钓，好一番渔家乐的场景。可是今年秋天，湖北黄梅县的排污企业毒死了我所有的鱼。现在，这里冷冷清清。”12月11日上午，宿松县佐坝乡碧岭村渔业养殖户汪捍中、王金生对记者诉说时，眼角噙着泪花。
这么大的鱼都死了，渔民王金生欲哭无泪。
记者来到汪捍中承包的鱼塘，只见鱼塘的水已被抽干，裸露的塘泥被晒出了裂缝，上面长着乱七八糟的草。“好好的鱼塘，现在没有鱼了，只能种草。”汪捍中说。
尽管死鱼事件已过去3个月，但汪捍中等人的鱼塘里仍散落着许多死鱼残骸，有的漂在水凼里，有的烂在塘泥里。汪捍中拎起一条死鱼痛心地对记者说：“这条鱼头大身子细，就是因为受污染后不愿进食，硬是饿死的。”
药厂仍向外流水。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鱼被毒死，你看看我们这里的水就知道了。”渔民王金生带着记者来到附近的乌泥龙沟，他告诉记者，这条沟里的水过去一直很清，鱼塘都靠它换水补水，但自从这条沟的上游——湖北黄梅县独山镇界子墩村建起一家药厂后，沟里的水就开始不正常了。
“今年八九月，成千上万尾鱼向塘堤上挤撞，之后大批的鱼都翻了肚皮，最后满沟满塘都是腐烂的死鱼，恶臭飘出老远。”王金生伤感地说：“这些鱼如果不被毒死，现在正是出售的好时候。但如今，我是血本无归，还欠着几十万贷款，好日子眨眼间被毁掉了……”
一路上净是刺鼻气味
造成死鱼事件的罪魁祸首究竟是什么样的企业？12日上午，记者一行在渔民王金生的带领下，驱车从宿松县佐坝乡来到相邻的湖北省黄梅县独山镇。
王金生下车领记者察看黄梅县这家药厂的排污口时，心有余悸地说，在死鱼事件发生期间，他和几名受害养殖户多次到药厂附近察看排污口，并多次去药厂讨说法，结果屡受对方威胁和围攻。不仅如此，宿松县环保部门和渔业部门工作人员前往调查时，也都屡吃闭门羹，“厂里人说他们没有执法权。”
记者发现，在通往药厂的路上有一口无水池塘，一个塑料排污口延伸入塘，其旁边有开挖的痕迹。王金生说，在死鱼事件发生前，这里曾埋有一根600米长的排污暗管，药厂通过这一暗管向塘中直接排污，并逐步扩散到渔业养殖水面。有关部门介入调查后，这条暗管已被撤除，现在只剩下这个塑料排污口。
记者顺着原先埋设暗管的路往药厂方向走，一路上，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让人作呕。记者看到，这里的小河沟沟底淤泥泛黄，有些地段的沟底居然呈现橙黄色。渔民们称，在死鱼事件发生前，这里气味更加难闻，河水泛起白沫。
10分钟后，记者一行找到了受害养殖户指认的药厂，该厂就建在一个山脚下的小河沟旁，四周风景很美，然而，一根从厂里延伸出来的粗大的水泥管正往水沟里排水，水沟里化工异味十分浓烈。
湖北人同样担忧污染
黄梅县这家药厂让安徽宿松的养殖户们深受其害，药厂附近的黄梅县村民对这家药厂的污染也同样忧心忡忡。
黄梅县独山镇界子墩村一些村民透露，这家药厂是该县招商引资企业。“如果不引进企业，本地经济上不去，可是对于下游却存在污染，弄得大家都不痛快。只能希望企业多一点责任感。”
还有一位村民说，药厂对周围环境存在污染，目前受害的不仅是安徽宿松人，黄梅县少数群众也受害。他说，他家有块稻田就在药厂下游200米左右，他一直担心庄稼受水和空气污染，但他对此无能为力。
未进厂门先遭威胁
死鱼事件发生之后，宿松县养殖户和有关部门多次与黄梅县这家药厂交涉，遭遇相当大的阻力。12月12日，记者与药厂进行接触时，再次体验了交涉的艰难。
就在记者在药厂前端着相机拍照时，值班室走出一个人，嘴里不停地喊着：“拍什么拍，再拍小心我拿棍子打死你。”于是，记者准备绕到药厂后面看看，这时，厂里开出一辆黑色轿车，车上一名黑衣男子喝令记者站住，并下车拦住记者的去路。得知记者是从安徽合肥来的，他暴跳如雷，指着记者的鼻子吼道：“我警告你，下次不准你到这里来，再来没你好果子吃……”
正在双方对峙时，又一辆白色轿车开过来，车里下来两名男子，他们自称是黄梅县的村干部，他们对记者说：“我们这儿招商引资很难，好不容易引来江苏人建一个药厂，你们搞曝光，厂里的人当然生气。”
很快，药厂的蒋厂长也赶来，他一再恳求记者不要曝光：“我们做企业本来就不容易，死鱼事件发生以后，我们一直没法正常生产，投资的几千万元眼看就要打水漂。为这事我都急出病来了。”
对话药厂
“附近污染企业多得很”
药厂蒋厂长说，他原在江苏办厂，由于黄梅县招商引资力度很大、优惠政策很多，2007年11月，他在黄梅县独山镇兴建了这家企业，总投资2000万元。
记者：你们厂目前有没有生产？为什么在你厂附近会闻到刺鼻的化工异味？
蒋厂长：由于环评和“三同时”没有通过，我厂不仅现在没有生产，以前也一直没有生产。你闻到的异味只是我厂储存的原料散发的味道，对环境没有什么影响。
记者：宿松县与黄梅县交界水域发生大面积死鱼事件，怎么解释？
蒋厂长：我厂在今年5月以后进行过一次设备调试，不知怎么回事，安徽宿松很快就反映大面积死鱼，连北京都来人进行调查了。
记者：你们厂光是调试一下生产设备，为什么会造成这么大的污染？
蒋厂长：死鱼哪里是我厂造成的。龙感湖一带的企业多得很，我们认为有可能是黄梅县一家造纸厂或是一家钢厂造成的，因为它们的污水大量往外排放。现在将什么问题都归到我厂身上，让我们感到很委屈。
记者：你们厂有无环保设备？
蒋厂长：我们已经做了一个处理污水的池子，排放的污水都经过了处理，对水质没有什么影响。(记者事后向黄梅县环保局了解，这个池子仅是个蓄水池，在死鱼事件发生后所建，且未经黄梅县环保局验收。)
记者：既然你觉得你的厂没有问题，为什么会受到黄梅县环保部门处罚呢？
蒋厂长：……我们确实是比较冤。
记者：你们作为化工企业，为何将厂址选择在农田和养殖水面附近。
蒋厂长：这要怪黄梅县基层政府。当时把我们招商引资过来，因为没有更好的地块，就把厂址选在这个“三不管”地带。当时我也不太同意这样的选址，但是黄梅县政府有关部门的人却说，在这里办厂有许多好处。
保护行动
为了斩断污染源，在死鱼事件中受害的宿松县4位养殖户决定拿起法律武器。同时，鉴于跨省污染纠纷解决难的实际情况，中华环保联合会主动伸出援手。11月26日，宿松县人民法院受理了这起公益诉讼。
受中华环保联合会委托，安徽国誉律师事务所志愿律师徐孝云接手了这起公益诉讼。“目前，在安徽发生的跨省污染纠纷比较多，但跨省污染官司却并不多见，这起公益官司具有一定的示范意义。”徐律师说道。
“这两年，发达省市环保门槛越来越高，污染企业被驱逐后，只能向欠发达地区转移，并成为一些地方的招商引资企业。我们发现，在宿松与黄梅交界地带的水域，有很多黄梅县的排污企业，经济利益在黄梅，而污染之痛却留给了宿松。”徐律师说，排污企业不仅影响宿松的养殖业，也会影响当地十几万人的生活，因此有必要拿起法律的武器，斩断污染源。
徐律师也指出，虽然有关法律法规明确规定，跨省污染纠纷由相关地方政府协商解决。但实践中，由于种种原因，跨省污染纠纷的协调统一处理难度大，而受害者个人提起诉讼更是不现实。因此，环保公益组织的介入和法律援助显得尤其必要，这也是今后处理跨省污染纠纷的一个方向。
徐律师说，由于跨省污染纠纷很难界定与处理，中华环保联合会目前只能帮助4位养殖户打官司，因为，这几户受害证据确凿，且能找到具体的侵权企业。
部门说法
黄梅县“内紧外松”留遗憾
对于这起跨省污染纠纷，黄梅县环保部门究竟是怎么看的？12月12日，记者一行驱车来到湖北黄梅县，见到了黄梅县环保局陈副局长。陈副局长说，经查实，今年5月，这家药厂擅自进行了试生产，每天产生有机废水5吨。而药厂的环评没有通过，“三同时”也未验收，并且没有环保设施。9月，黄梅县环保局对药厂下达了处罚通知书。
作为排污企业，药厂为什么会选址宿松县水域的上游？对此，陈副局长解释说，由于没有更好的位置可选，加上环保等部门考察发现该厂排污量并不大，因此就将这家药厂选择在黄梅县与宿松县交界地带。
陈副局长说，黄梅县环保意识很强，今年以来，黄梅县还刮起“环保风暴”，砍掉所有小造纸厂和小炼钢厂，连几家年产值上千万元的污染企业也予以取缔。为保护黄梅县生态环境，该县将工业企业集中到工业园区，并进行整体环评。
虽然黄梅县注重本县的环保，可对于湖北与安徽交界地带却较为“松懈”。黄梅县有关人士称，由于黄梅县工业园区的环保门槛较高，且地价较贵，黄梅县一些污染企业未能“入园”，而是被安置到湖北和安徽交界处。由于宿松县水域处于黄梅县下游，因此污染企业的污水极易影响宿松水面。
宿松县单方努力怕付流水
宿松县境内宜渔水面达84.2万亩，居我省第一、全国第二，从事水产养殖的涉渔人口达38万。为了保护宿松的母亲湖，打造绿色无公害水产，宿松县委县政府不允许本县排污企业在湖边办厂。
然而，宿松的环保努力只是一种“单边行为”。宿松适于水产养殖的湖面集中在宿松与湖北黄梅交界处，任何一方的污染都会影响全局。最近，受有关部门委托，安庆市环境监测中心站出具一份《安庆市环境监测中心站监测报告》，确认了黄梅县入湖水质较差。
宿松县有关人士称，目前污染仅影响局部水域，但如果污染企业不受限制，不久的将来，不仅宿松县的生态努力将付诸东流，该县十多万人的饮水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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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水域污染报告
今年8月，宿松龙感湖水域汪捍忠等4名养殖户承包的数百亩水面，几乎所有鱼类都遭受灭顶之灾。今年9月，宿松县和黄梅县交界的排湖湖水突然成了乳白色，臭气熏人，几乎是一夜之间，湖面上漂起了30吨鱼尸。
死鱼事件发生后，宿松县政协委员汪红星忧心如焚，很快写了一份《关于龙感湖水域严重污染的报告》，递交宿松县委、县政府。
汪红星调查发现，自2000年至2007年期间，龙感湖水域从轻度污染开始，迅速恶化，自今年6月17日起，终于出现爆发性重度污染，尽管各级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宿松仍有十余万亩水域涉污。“黄梅与宿松交界的排湖，因受污染最严重，各种鱼类已找不到生存环境。”
“湖北龙感湖农场总场处在龙感湖上游，工业相当发达，排污量巨大；有些化工厂还暗中排污，以地下暗道、甚至直接拉闸的形式排污灌入龙感湖里。”汪红星说，污水排入后，水生动物不能正常摄食，打破了湖面的生态平衡。“水质富营养化增大，水底严重缺氧，致使湖中水生动植物全部死亡，目前这个态势还在进一步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