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京报
周定栓说,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看看其他生死弟兄。陈靖 摄
■对话动机
4月11日下午4时多,地处新密市的郑煤集团超化矿突发透水事故,12人被困井下,其中包括透水后下井察看水情的该矿代理总工程师周定栓及另外一名副总工程师。
4月16日9时30分,郑州煤炭集团超化矿的12名矿工和技术人员,在被困109小时后全部生还。此次救援创造了我国煤矿事故救援历史上的一个奇迹。
4月21日,“4·11”超化矿透水事故井下自救总指挥周定栓,在被医院方面允许接受外界探望的第一天,向记者讲述了井下惊心动魄的109个小时。
■对话人物
周定栓,男,40岁,郑煤集团超化矿代理总工程师,矿区跨世纪学科带头人,“4·11”超化矿透水事故被困井下人员中职务最高的干部。井下12人在氧气稀少、瓦斯含量极高,极度缺少水和食物的情况下,被困4天5夜、109小时后全部生还,对于这个奇迹的创造,周定栓起到了核心作用。
新京报:今天是你被院方允许接受外界探望的第一天,你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周定栓(以下简称周):比以前好多了。不过医生说,现在体质还很虚弱。今天上午,我爱人打电话说想过来看看,医院还不允许,怕我情绪太激动。
新京报:吃得怎么样?
周:饮食都是医院精心安排的。早上吃的是米汤和面包,医生不让吃馒头等硬食物。在医院住四五天了,直到这两天我们才开始有大便,饿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新京报:透水事故发生那天你在哪?
周:4月11日下午4时20分,我接到矿上的电话,当时我在郑州。我赶紧回来,晚7时左右下到了出事的巷道尽头,这时突然有人跑过来说,透水了。
新京报:发生事故的矿井离地面有多远?
周:出事的地方离井口有1500多米。
新京报:这样的事故你以前碰到过吗?
周:没有。以前只是听说过
新京报:你是矿上的主要领导,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按照常理,这样的情况你完全可以不下井?
周:一开始在调度室听说只是低水,可能有出水预兆,当时正好是吃饭时间,本来想吃过饭后才下井。考虑到安检大队副大队长、副总工程师、生产科副科长都下去了,我心里觉得不踏实,没顾上吃饭就也下去了。
同生共死,咱们就在一块儿了
新京报:事故发生时你在什么位置?
周:一开始,工作面的水量不是太大,也就一尺左右,往上漫。采区施工班的工人已经撤离,还剩下安检人员和一些领导。这时井里的人就开始往巷道口跑,当时我喊不要跑。跑在前面的人到了巷道口,发现那里已经冒顶,出不去了,只好又往回跑。
当时我也跟着跑,但我跑得慢,跑到半路,前面一个人跑不动了,我就停下来对他说:“同生共死,咱们就在一块儿了。”
巷道里的水越来越多,这地方不行了,我就指挥大家抓着机械的传动皮带往上跑。这时,透水水头喷涌而出,以每小时1000多立方米的流量,把几百斤的风机都冲走了。有4个矿工的鞋子被冲没了。大约10多分钟后,水开始往下降。善意谎言为矿工打气
新京报:作为被困人员中职务最高的干部,当时你认为你首先要做的事是什么?
周:必须稳定,不能乱。
在那种情况下,一个人的情绪可以很快感染另外一个人,如果一个人的情绪崩溃,后果就很难预料。
新京报:为了稳定大家的情绪,你做了哪些工作?
周:我首先招呼大家找一下周围还有没有活着的,等12个人聚齐后,要解决的就是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因为当初我参与了这个矿井的设计,巷道哪高哪低、水会流到哪里我比较清楚。
当时最关键的因素有两个:水流和瓦斯。我们选的地方要和水流比较近,便于观察水情。为了防止发生瓦斯爆炸,我们要求一律不许用铁器,与上面联系的方式是用木棒敲钢管。井下每个人都带有便携式瓦斯检测仪,但他们的都进水了,只有我的还管用。随后我们开了个会,从专业角度向矿工说明情况:水不会再涨了;巷道口已经冒顶肯定出不去了;上面的人肯定会救我们的。
安顿下来后,我们把12个人分成6组,每组值班巡逻3小时。值班的任务主要是观察水,如果水有变化,立即通知。除了值班的,其余的人为了节省体力,一律待在原地不动,甚至不要说话。为了节省矿灯的电量,除了打开一个照明外,其余的不准开。我们被救后,还有几个矿灯管用。
新京报:矿工们愿意听你们的吗?
周:我们当时讲,要想活着出去,就必须保持高度一致,必须听从安排。
新京报:矿工们有没有过绝望的时候?
周:在井下待了4天5夜,谁能没有想法?有时候我们也用一些善意的谎言为他们打气。
新京报:什么“谎言”?
周:我告诉他们,从理论上讲,不吃不喝,我们至少可以活15天。
你放心,这婚肯定让你结上
新京报:当时,除了等待救援外,你们还做了哪些事情?
周:在那些天里,巷里冒顶两次,我都去看过。第二天上午,我发现水头堵塞,水又开始上升。水再上升就非常危险,于是我们全体出动,挖掘巷道。
新京报:在那4天5夜里,最危险、最困难的是什么时刻?周:是14日晚到15日上午那段时间。
新京报:为什么呢?
周:当时我发现瓦斯检测仪显示井内瓦斯浓度在升高,氧气开始跟不上了。
新京报:矿工有什么表现?
周:为了不影响矿工的情绪,当时我没有告诉其他人,只是在副总工程师耳边和他研究了一下。
一名最年轻的矿工叫王云峰,今年才25岁。他说:“我本来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们对他说:“你放心,这婚肯定让你结上。”
跟着老鼠找到一块饼
新京报:有媒体说你当时找到两小袋发霉变质的馒头,有这么回事吗?
周:我本来带了些干粮,后来全部被冲走了。几百斤的风机都冲走了,哪会有“发霉变质的馒头”。井里有老鼠,我就跟着老鼠找食物,最后只找到一块饼,已经被水泡得拿不起来,只能用手捧起来。但我们没有把它扔掉,想着到了最后关头,说不定它能派上用场。
我们还找来一些榆木和槐木椽子,泡在水里。准备把它泡软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吃下去,尽可能延续自己的生命。实际上,在井下那些天,我们一口东西都没有吃过。为了减少水分和养分透支,我们还一再要求:尽量减少大小便。
新京报:听说你们准备了许多自救方案,具体都是什么呢?
周:我们想尽办法告诉救援的人:我们还活着。在纸片上写下我们的名字和所在的位置,让它顺水漂出去,每天两次;我们还把废旧的塑料袋剪成小碎片,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专门剪的,让这些碎片顺水而下;我们还找到了一瓶煤油,顺着管子倒下去,时不时倒一点儿,让外面的人闻到,知道还有人活着,在不间断地倒煤油。
新京报:当时知道有人在救你们吗?
周:13日那天,我们听到上面传来掘进救援的放炮声,大伙儿别提有多兴奋了。因为都能判断出,这次放炮又炸了几米,估算出离我们还有多远。
以后该下井还要下
新京报:经历过这惊心动魄的109个小时,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周:如果没有井下兄弟的团结一致,没有井上的奋力救援以及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我们不可能有今天了。
新京报:以后你还会下井吗?
周:我们搞技术的,哪能不下井。不可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该下还得下,只是得总结这次事故的经验教训。
新京报:如果你现在能下床的话,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周:我最大的愿望是:去看看其他生死弟兄。
■生死时刻
矿难12人奇迹生还没顾上吃饭就下井去了
4月11日下午4时32分,值班调度员郭丙振突然接到报告,称21下山采区21051上联巷掘进工作面突然出水。
11日晚8时50分,井下大部分人员撤至东大巷,经清点人数,共有12人下落不明,其中包括代总工程师周定栓、副总工程师李爱斌等。
12日6时28分,救护队员通过第一淤积区,进入巷道侦查。
7时11分,救护队员侦查至上联巷距掘进头工作面300米处时,发现巷道完全被冒落物堵死。
12日上午8时,郑煤集团救护队员在21051巷道上联巷处,悬空支架,清除巷道淤积物,以确保抢险人员的退路。
13日下午5时54分,抢险指挥部发现下联巷绕巷上方顶板有淋水现象,当即命令停止掘进。
14日上午8时许,进行下联巷探放水所用的探水钻安装完毕。截至14日上午7时,上联巷绕巷向前推进了19.2米,但因老采空区内有大量积水,进入寻找最短路线的工作被迫停止。
15日下午1时25分,救援人员听到被困人员用石块敲击通风管的声音,遂紧急调派医务人员往里面输送氧气,并对里面喊话。下午7时左右,救援队员距被困人员只有2米时,改用手镐掘进。
16日上午7时50分,上联巷与绕巷贯通。9时30分,最后一名遇险矿工被抬出井口。
17日上午8时,郑煤集团超化煤矿全面恢复正常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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