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24日《人民日报》第十四版报道 (人民日报记者 刘伯饶)
本期关注:煤矿安全生产执法
8月23日至28日举行的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七次会议将审议全国人大常委会执法检查组关于检查安全生产法实施情况的报告。频发的矿难已经引起了全社会的广泛关注。
早在2002年,我们就制定了《安全生产法》。有人曾说,这是一部人命关天的法,每一条款背后都有血的教训。但是,这部“血泪铸成的法律”至今在各地并没有得到严格地执行。据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透露,7月份以来,全国煤矿发生死亡事故218起,死亡和下落不明693人,人数同比上升70.3%,重特大事故60%发生在命令停产整顿或关闭的煤矿。
矿难暴露了安全生产法治的脆弱。是立法滞后,制度缺失?还是执法不严,监管不力?或者还有其他社会原因。本版特别予以关注。
到8月23日,广东兴宁市大兴煤矿“8·7”特大透水事故抢险工作已进入第十七天,越来越多的积水被抽出,但由于透水点难以发现,井下水位依然很高,被困的120条生命(已发现3具尸体)几无生还可能。对于这起特大矿难事故,国务院事故调查组正深入调查原因。记者曾经多次采访矿难事故,发现凡是矿难都有一些共性的问题,值得深思。
不良矿主:明知有危险,仍要矿工下井作业
任何事故的发生,既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在兴宁市,几乎无人不知,大兴煤矿上方是一个采空区,积水量达1500万立方米以上。也就是说,矿工们每天头顶着一个“中型水库”在作业,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8·7”特大透水事故的发生,早已有了征兆。大兴煤矿许多矿工反映,在6月中旬以前,井下就出现了多处渗水,挖出来的煤都是湿的。但是,大兴煤矿经营者却警告他们:“谁造谣,就罚款50元至100元!”
“渗水的时候我们说不干了,但矿主说安全金不退,所以我们只能坚持挖下去。”矿工小刘心有余悸地说。在兴宁所有煤矿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煤矿每个月从工人的工资中扣除5%的安全风险金,如果一年之内没有发生任何工伤事故,工人们就可拿回全额的安全风险金。
矿工们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挖下去,还有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的收入相当高。江西宁都县田墩乡44岁的肖文在大兴矿干了两年,主要在1700多米长的井道下扒石渣。每班工作8小时,一个班可赚120元,这样算下来每月可拿到3000元左右。他说:“虽然谁都知道井下危险,但比在外面打工赚钱多多了。而且,老板从不拖欠,每月15日准时发工资。”
大兴煤矿原为地方国有煤矿,1999年破产改制为民营企业,生产许可证规定年生产规模为3万吨,无采矿许可证和工商营业执照。但是据有关方面查实,今年上半年该矿就已经生产了五六万吨煤,是全年设计生产规模的两倍。为了多产高产,该矿每天超标准地大量组织工人下井作业,甚至连供进出人员的副井也用来产煤出煤。
更不可思议的是,该矿没有安全培训制度,新来的矿工一到矿上,自费买上安全帽、矿灯,在班组长的带领下第二天就下井作业了,不要说如何逃生,就是一些应急措施也不懂。
安全监管:查处不严、整顿不力
对于以追求高额利润为最终目的的煤矿来说,没有强有力的监管是万万不行的。这次大兴煤矿特大透水事故的发生,恰恰是在监管上出了问题。“8·7”矿难发生之前,兴宁市已发生“7·14”矿难———罗岗镇福胜煤矿特大透水事故,16条矿工生命葬身井下,当时全市所有煤矿被责令停产整顿。但大兴煤矿明停暗开,依然故我,继续作业。
黄槐镇是兴宁市的产煤区,包括大兴煤矿在内的四望嶂矿区就坐落在黄槐镇境内。从兴宁市区进入黄槐镇的路上,用竹棚搭起的小煤店几乎一家连着一家,但现在大多已空荡荡。记者了解到,大兴煤矿曾三次被叫停,但都停不了。
早在2001年7月,广东省政府在一次“重大事故隐患排查会议”上,要求对包括大兴煤矿在内的四望嶂矿区的6个煤矿一律关停。但是,这6家煤矿在地方政府的“争取”下被保留了下来,于2002年8月以后一直进行“试开采”。
2005年7月22日,广东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向省政府递交了《关于关闭兴宁四望嶂矿区水淹区下六处煤矿的紧急请示》。其理由如下:第一,大兴煤矿等6个煤矿全在水淹区下开采,存在严重水患;第二,大兴煤矿所在的黄槐镇区域存在地质运动现象,对煤矿开采构成威胁;第三,大兴煤矿等6个煤矿共有1600人在井下作业,作业面均在-300米以下,一旦发生事故,易造成群死群伤。
大兴煤矿为何总是停不了呢?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在一份通报中指出,在不到1个月的时间内,兴宁市发生了两起特大透水事故,说明对事故查处不严、整顿不力,对安全生产执法不严、工作不实、监管不力,教训极为深刻。
地方政府:片面追求经济发展
8月11日上午,在黄槐镇路边一栋贴着瓷片的二层小楼房里,3位当地居民正在喝茶聊天。一位在煤矿干了18年的温先生向记者诉起苦来:“全家六口靠我一人打工养活,现在煤矿关了,生活来源没了,也不知干什么,只能喝茶聊天了。”
煤矿关了,不仅直接影响到当地居民的生活,还波及到当地的产业。兴宁市已形成了以煤炭为龙头的产业链。在与黄槐镇相接的黄陂镇路上,排列着几十个小冶炼厂。水口炼铁厂经营者曾环标对记者说:“目前存煤只够用20天,但政府要我们14日停产。如果不让采煤,这个地方就要死掉了。”连摩托车兜客仔也因矿工纷纷被遣散回家,生意大受影响。
这可部分解释地方政府监管不力的原因。广东省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局长陈建辉为大兴煤矿事故作检讨时说,对安全生产许可证的发放把关不严,担心办不下证会影响当地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因此采取“变通”办法颁证。
但是,难道地方经济发展就一定要以矿工的生命为代价吗?一个证照不齐、管理混乱的煤矿居然生产6年之久,是很难用发展地方经济的观点解释得通的。地方政府监管不力,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官商勾结。当地一位司机对记者说:“如果真想管的话,没有管不了的。”此前有报道说,大兴煤矿有65位股东,部分是政府公职人员。当地人说,大兴煤矿老板曾云高做事擅长走“上层路线”,大家都叫他“云高头”。
煤矿的井道有多深,矿山老板的关系就有多深。没有大量的“猫鼠一窝”、“官商勾结”,该整顿的怎么会没整顿,该关闭的怎么会不关闭?8月17日,国务院“8·7”特大透水事故调查组组长、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局长赵铁锤在抢险现场表示,随着调查工作的不断深入,目前已初步了解到事故背后存在官商勾结的腐败现象,调查组将坚决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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