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云南省临沧市“遮奈水电站坍塌事故”3名主要责任人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随着案件侦查工作走向深入,坍塌事故背后的工程乱象渐渐浮出水面,令人瞠目结舌。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豆腐渣”工程:没有地质勘测报告,工程设计存在明显缺陷;施工不仅严重偷工减料,还擅改施工顺序;试水前既没有制订试水方案,工程保养期也没到。更荒唐的是,工程经过转包,最终被一个没有资质的项目经理包给了一支没有资质的施工队。
遮奈水电站曝光出来的小工程之乱象,还有多少在其他建设工程中暗流涌动?这起事故的沉痛教训,当引为其他建设工程的“前车之鉴”。
工程承包之乱:项目经理、施工队不具备相应资质
2007年12月13日,临沧市临翔区蚂蚁堆乡遮奈水电站在试水运行时过水明渠发生坍塌,引发泥石流将7名施工者和村民吞噬,导致5人死亡,2人受伤。
时隔一个多月,记者设法获得一份完整的“遮奈水电站坍塌事故”调查报告。细读之后发现,这起事故折射出来的小工程之乱象令人触目惊心。
翟正方和杨正龙是这起事故中的两个关键人物。翟正方是施工队负责人,坍塌的明渠工程就出自其施工队之手;杨正龙是水电站引水渠道建设项目部负责人,工程施工和试水运行都由他指挥,工程发包也是他做的主。
然而调查组却发现,翟正方并没有水利水电施工资质,杨正龙也没有项目经理资质。“也就是说,一个没有资质的项目经理,把工程包给了一支没有资质的施工队。”领衔事故调查的临沧市安监局副局长徐雄声对记者说,“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在小工程建设中,这种现象非常普遍。”
据调查,遮奈水电站业主的投资方之一是云南银瑞投资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由一个叫杨柏云的老板出资1000多万元,另外400万元股本由云南省水利水电工程有限公司职工集资。
杨正龙究竟是怎么当上项目经理的呢?银瑞公司一名知情股东说,他是通过一名股东推荐,经董事长杨柏云同意当上的。“当时我们没发现他没有资质,以为股东打过招呼的都是有资质的。”
“这个工程,从一开始就没有按规定进行招投标,后来还有转包行为。”徐雄声说。据调查,明渠及隧道工程由银瑞公司以“议标”形式发包给云南省水利水电公司,后者并未真正组织施工,直接将工程转包给了翟正方的施工队。
这种“议标”、转包以及“挂靠”的行为,在工程建设领域也普遍存在。正如翟正方所说:“他是通过朋友介绍拿到工程的,不出事就什么事都没有,出了事就……”他表示,以前还做过许多工程,遇到要资质时“挂靠”到有资质的朋友那里去就行了。
设计施工之乱:设计有明显缺陷,施工严重偷工减料
在临沧市政府大院内徐雄声的办公室里,扣押了一箱子水电站工程的各种材料。“全在这了,就是没有一份地质勘察报告。”他指着箱子说,“设计单位坚持说有,但交不出来。”
徐雄声介绍,水电站由云南凌禹水利水电勘察设计有限公司设计,但具体设计工作是云南一高校的一名教师完成的,二者之间大约也是“挂靠”关系。已经身陷囹圄的水电站工程总监董守泽也证实了徐雄声的说法。董守泽说,他不仅没见过地质勘察报告,连施工蓝图也没见过,只见过一些相当于草稿的白图。
作为一名高级工程师,董守泽认为,工程的设计缺陷非常多。最明显的一点是,过水明渠所经地段有风化石、土夹石和黏土层等不同地质条件,但设计的明渠只用了一种结构形式,而针对不同地质条件采用相应结构形式是工程建设的常识。
尽管如此,与施工质量相比,设计缺陷显得是“小巫见大巫”了。董守泽形容道,这个工程从头到尾一身都是毛病。徐雄声则说:“施工队不仅严重偷工减料,而且还擅改施工顺序,施工质量极差。”
记者在事故现场看到,680米长的明渠多处发生了开裂,在坍塌部位断面,边墙内基本是用石头码起来的,根本没有填充混凝土。徐雄声介绍,明渠边墙埋石率估计达50%到60%,大大超过20%的控制标准。
事发后,临沧市水利水电勘测设计研究院检测站采用“回弹法”测算明渠混凝土强度,结果显示,明渠底板和被毁边墙检测的20个区没有一个强度达标,而强度为0的区竟有5个。
这样一个设计缺陷非常多、施工质量极差的水电站工程,在尚未全部完工、混凝土保养期未到、工程未经验收的情况下,草率试水运行,于是悲剧就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监理之乱:或被置若罔闻,或被拉拢腐蚀
坐在铁窗内的董守泽,眼神中流露出悲伤和悔恨。作为工程总监,他在试水申请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尽管他曾提出试水条件还不成熟,但这个签名意味着他放弃了自己的职责。
“监理的职责,就是要在质量、进度和投资三方面实行控制。”徐雄声说,“在遮奈水电站这件事中,总监没有忠于职守,对事故负有一定的责任。”
事实上,董守泽不是遮奈水电站的第一个总监,2007年9月他才到任。前任总监钟云光,因与杨正龙和翟正方一干人“合不来”,被后者打报告到监
理公司换了人。
据徐雄声介绍,钟云光担任总监比较严格,指出许多存在的问题,调查组找到了许多他签发的整改通知。遗憾的是,施工方对意见和批评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施工队与钟云光的关系变得很僵,于是打报告给监理单位,这才换来了董守泽。
徐雄声说:“施工方千方百计买通监理方,串通起来弄虚作假,这是工程建设领域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应该治一治了。”
董守泽也有自己看法,他认为在许多小工程中,监理地位很是尴尬。因为施工方是业主方找来的,就是一伙人,监理方说话起不到作用。他说:“监理就好比保姆,主人都说了没问题,保姆再说有什么用?”
董守泽认为,小工程一大弊端就是投资者总想以最小的投入博得最大的回报,遮奈水电站就是一个缩影:从设计到承包再到施工,每个环节无不争取以最小成本换得最大效益,因此“议标”、转包、“挂靠”以及偷工减料等乱象都在情理之中了。
在能源紧张的背景下,水电开发的丰厚利润吸引淘金者蜂拥而至,数不胜数的小电站正在各地大小河流上紧锣密鼓建设着。小水电开发热仍将持续,谁能保证类似的悲剧不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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