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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腊八粥

2024-01-18   来源:安全文化网    作者:王帅   |   热度:   收藏   发表评论 0
不论是离开家到外地上学的那几年,还是在外地工作的那些年头,每当年前回到家里,总能吃到母亲特意留下的一碗腊八粥,那一丝冬日里甜甜的暖意,瞬间将路途的颠簸之苦化作了乌有。久居县城后,回家的次数渐渐减少,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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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离开家到外地上学的那几年,还是在外地工作的那些年头,每当年前回到家里,总能吃到母亲特意留下的一碗腊八粥,那一丝冬日里甜甜的暖意,瞬间将路途的颠簸之苦化作了乌有。久居县城后,回家的次数渐渐减少,但每当过年回去,那碗黏黏的粥还在。再后来母亲不在了,那碗散发着淡淡谷米红枣香味的腊八粥便化作记忆中的一缕乡愁、内心深处的一份思念。这些年,每逢腊八节前后,常常想起那碗腊八粥,有时就去商超买几罐八宝粥,偶尔也拿出食材用高压锅自己煮一点,但总觉要么过于甜腻,要么过于寡淡,全然没有那种炭火铁锅焖煮出来的乡间烟火味,也品不到亲人间那份深情的牵挂。

  家乡的腊八粥中既没有各式各样的杂粮豆类,也不添加任何的香料糖分,极其简约,只需选取软米、红枣,以及山脚下挑回来的山泉水。

  软米还数当年的糜子用石碾碾出来的地道,糜子性软,生长期短,秋分刚过,熟透了的糜穗子便成捆成堆地摆上了打谷场,刚脱粒的糜子湿漉漉的,需要在太阳底下晾晒保存,待到需要碾成软米时,先将其铺到生着火的土炕上,然后用席子覆盖三四天,等到可以用两个手指头捻出米来,便可以上碾子碾了。皮壳碾开后用扇车吹掉谷糠,剩下的便是黄澄澄的新软米。倘若用陈年的糜子,碾出来的软米看着没什么两样,但做成粥就泛起了乳白色,让食欲大打折扣。

  家乡是的粮食之乡,秋风吹过,乡村田野沟沟梁梁上到处麦苗青,又逼当地人吃腊八粥、八宝粥则选用向阳生长的树上熟透了的小红枣,这样的枣皮薄、肉酥、甜度高,持续蒸煮后呈褐红色,与软米相互成就,往往能呈现出色香味俱佳的独特效果。

  乡下的孩子当然是,初七下午放学后,通往沟底窄窄的坡上,快速的跑步声、水桶的碰撞声顷刻间响成一片。水井很浅,不需要辘轳,用扁担上自带的钩子就可以把水提上来。井台上和井里边都结了厚厚的冰,需要格外小心,但井水是有限的,如果抢不到前边,要么就排队等,要么就得到较远的另一口水井去挑,据说那口井水的甜度稍微差一点,会影响腊八粥的品质。每年这个时候去挑水,都带着大人们尽量挑好水的旨意,所以为此发生碰撞、争抢,甚至小的推搡也是常有的事,但为了追求一口地道的好吃食,也为了表示对节日的重视,家乡人年年如此,乐此不疲。

  腊八节的凌晨,天还黑乎乎的,家家户户的女人们便起来生火,整个小村弥漫着浓烈的柴火味。等我们起床准备去上学,锅里的水已经开了,母亲将适量洗干净的红枣、软米依次放进铁锅里,然后不停地用铜匙左右翻炒。我不止一次好奇发问,一锅水中究竟放多少红枣和软米才算合适,母亲常常一边说着枣铺满水面即可,一边用铜匙做着演示:软米入锅烧开三五分钟后,将铜匙立在“咕嘟咕嘟”的锅中央,如果能立得住大约半秒钟时间,然后才缓缓地开始向一边倾倒,表明比例正合适;如果铜匙立不稳,而且倾倒速度很快,即需要再不断添些软米进去,一直翻炒至炒不动为止。这时枣和米已熟透,满窑洞都飘着诱人的香气,但口感还没有达到最好的效果,需要将锅端起,放到灶台后面温热的地方去焖,所谓三分蒸煮七分焖,待焖上两个多小时后,正是我们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候,红枣、软米和水的融合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这时的腊八粥既香甜又柔韧,外加一碗白萝卜疙瘩汤,堪称绝配之美味。但在动碗筷之前,要先拿出一个盛满清水的碗,用筷子将锅中的粥象征性夹进去一点,然后走出院门,朝着远山泼出去,用以表达农家人对大自然慷慨馈赠的感激与敬畏。

  腊八粥不仅是美味的节日吃食,而且被赋予维系家庭和谐的美好寓意,所以也称“黏家粥”,意思是通过这碗看似普通的粥,可以把家庭成员紧紧黏合聚拢在一起,所以每年的腊八粥必须让每个家庭成员都能够吃得到,哪怕只是一小口,都可令家庭和睦。家和万事兴。开锅吃粥时,大人们是不允许孩子在锅里乱舀乱挑的,必须从一个侧面慢慢来,尽可能将没有动过的粥留给节前回不了家的亲人。在没有冰箱的岁月里,腊八粥的保存只能依靠自然的力量,叫“冻粥”。先将腊八粥放入大点的碗或小点的盆子里边,然后再放在稍大点的容器内,置于墙根下阴凉的地方,为了保持洁净和防止猫狗偷食,外面扣上一个更大的粗瓷盆。讲究人家冻粥,有时是根据在外的人数按份分开的,这样取用更为方便。乡里的数九寒天,零下6--10多摄氏度,放进去的粥不久便冻得比铁还坚硬。按照现代人的说法,这种就地取材的快速冷冻法是食品最好的保鲜办法,其实不只是存粥,冬天里存放鲜肉、馒头、饺子馅等办法也大致如此。过完腊八就是年,腊八节后10多天,人们陆续开始返乡,回到家里的第一顿饭通常是吃腊八粥。事先通过书信或捎话得到回来时间的大人们,为了让归来的游子吃上一口地道的腊八粥,一大早便做好了各种准备,提前把封冻的粥拿回家,慢慢消融两三个小时,叫“消粥”。倘若等不及直接上锅加热,不仅费时,关键是即使最后蒸热了,腊八粥也会过于稀松没嚼头,实在找不到原汁原味的感觉。那些归来就能吃到腊八粥的人们,口里含的是粥,而内心深处都知道,其实吃下去的岂止是粥,而是与家人相互守望的团圆、和谐与期盼。

  一碗小小的腊八粥,甜蜜厚重而温馨,在不断变幻的时空中伴随着乡村的袅袅炊烟飘过了千百年。如今的家乡,一茬茬年轻人迎着时代的潮流,已经将根牢牢扎在了远方的城市,而村里的老人们依然保留着腊八节焖煮红枣软米粥的习俗,他们也依然会把那一份念想和爱留存在冰箱里或院子的某个角落,到时捧给年前回家的孩子们。也许他们的孩子的孩子们早已喝惯了带着大江南北口味的粥品,但老人们依旧固执地坚守着,在他们的心中,再没有比家庭和美更为重要的事,为的是让子子孙孙永远记住家的味道。有人说,对于漂泊在外的人而言,家乡以父母的存在而存在,父母不在了,语言和美食便是家乡。而那碗晨曦中香气四溢的腊八粥,不正是深深刻在记忆中的家乡吗?(王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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