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街市上各种蔬菜争奇斗艳,红的辣椒、青的萝卜、紫的茄子、白的藕根;长的山药、圆的白菜、胖的土豆、直的丝瓜;香的芹菜、脆的苤兰、甜的红薯、鲜的芦笋……妥妥的应了那句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记忆中,老家的院落此时就变成了临时仓库和露天展台,到处洋溢着丰收的景象。和煦的暖阳照着,清凉的微风吹着,空气中弥漫着菜蔬的丝丝香气。奶奶和母亲端坐中间,周围簇拥着长着绿缨的大萝卜、胡萝卜和芥菜疙瘩,以及沾着泥土的大白菜、洋姜等。她们满脸喜悦,一面说说笑笑,一面挥舞菜刀,把一堆一堆的菜蔬清理归整,腾出空间来再堆放其它果实。而父亲则带着我们兄弟几个负责从田里到院里的运转装卸。偶尔会把刚拨出来的胡萝卜用手掌稍稍抹一下表面泥土直接就放进嘴里,咬一口脆生生、甜丝丝,很解渴解馋。
那个时候,农村缺吃少穿,物质匮乏,粮食刚刚填饱肚子,要度过漫长的冬春两季,唯一赖以佐餐的当家菜就靠腌咸菜了。腌制咸菜,主角是萝卜和芥菜疙瘩,老家几乎人人会做,家家必做。母亲早早的会把粗瓷水瓮洗净晒干,置于房间的通风处。然后由奶奶等一干人协助,把芥菜疙瘩的根须和茎蒂削掉,再挖去凹陷处的脏东西,清水洗净,一劈两瓣,擦干,放入水瓮,一层菜一层盐,盐要大粒粗盐,顶部放一块青石压实,再注水没过菜,加盖密封,两三个月后即可腌透食用。腌菜的水瓮有一米多高,与我们的个头差不多。遇家里十多口人的,往往会腌制两三个水瓮,才会保证一冬食用无忧。冬寒的时候,水瓮往往会结一层薄冰,汤水也变成淡淡的白沫状。食用时,拿筷子戳破薄冰,取出冰凉而色沉的芥菜疙瘩,用水冲去表面黏液,切丝凉拌或爆炒一下,口感鲜香、脆爽、厚道,仿佛能跟过油肉相媲美似的!
还有很多菜只需腌制三两日便可食用。取一小口坛子,将西芹切段,胡萝卜切丝,洋姜切片,用盐、香菜、葱蒜、辣椒搅拌,少许豆油和食醋喷淋,一周内即可食用。也可将黄瓜瓤挖掉,切段腌制,两三天即可食用。那时没有反季节蔬菜,家家灶台上摆的、餐桌上放的,就是这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坛坛罐罐。各色蔬菜在其中相互挤压、相互依存、相互融合,变换成酸酸甜甜、爽口清脆的美味。将芥菜疙瘩擦成丝状,待油锅里的花椒变色后,迅速翻炒做成芥辣丝,那直冲鼻尖的味道让人顿时涕泪交加,又是别样的滋味。
还有更妙的,是煮老咸菜。第二年春季,将没有吃完的腌咸菜晒干脱水,洗净后放入大铁锅内,用腌制的咸菜汤来煮,添加些酱油和八角茴香等调料增色增味。煮制六七小时后,芳香四溢、软糯可口便大功告成。老咸菜可切丝、切丁,淋一点香油,调一匙陈醋,都不失为佐餐下酒的绝配。老咸菜可保存数年而不坏,我外出读书时,母亲每次都会将老咸菜切成丝,装进罐头瓶中,让我带到学校与同学分享,大家无不交口称赞。如今,只要闻到老咸菜的味道,就会想到家乡,想到儿时那就着老咸菜,也能让粗茶淡饭变得滋味悠长的岁月。
苏轼曾言,人间有味是清欢。在肥甘厚腻之余,仍深深怀念老咸菜那清爽、悠长、耐嚼、回甘的味道,怀念奶奶母亲根植乡野,巧手巧思煮制的人间至味。在不忙不闲的生活中,家乡人用岁月煎煮烹制出的咸咸淡淡的滋味,为我们贫瘠但不粗糙的一日三餐增添了岁月的真味,滋养了我们对大地的眷恋之情。
回味咀嚼,了悟人间烟火气,乃为阳光之气、天地正气!(王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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