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8月8日22时许,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青龙私营煤矿爆破员兼瓦斯检查员杨明武,因与矿主杨成明发生争执,在煤矿井口的黑板上写下“杀杨老大,为民除害”的字样后,携带约4公斤炸药、启爆器、自救器和大量食物等钻进矿井,并在黑暗的井下先后实施多次爆炸。
当地警方闻讯后赶赴现场包围矿井,与携爆炸物的杨明武形成了紧张的对峙。警方无法判明井下杨明武的活动情况,不得不在矿井外焦急地守候,等待杨明武的出现。直到9月2日凌晨2时40分,在对峙了长达25天后,警方挖开坍塌的矿道,发现了杨明武已是一具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井下大便挨耳光,爆破员下井炸煤矿
8月8日22时26分,芦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接到大川镇派出所的电话报告,称大川镇小河村村民杨明武因与青龙煤矿矿主杨成明发生纠纷后,携带数量不详的炸药和雷管冲下矿井,并扬言要杀人毁矿后自杀……
接到报案,芦山县公安局刑事民警和武警住地部队官兵立即赶赴现场。
青龙煤矿是一家私营的小煤矿,位于大川镇所辖的一座山里,井口与杨明武的家相距50多米,距芦山县城70公里、距大川镇4公里。由于道路正在翻修,从县城到青龙煤矿大约需要5个小时的车程。
41岁的杨明武,曾接受过爆破专业技术和煤矿安检员培训,系青龙煤矿爆破员兼瓦斯检测员,有较好的爆破技术,还负责矿道里的抽水工作。8月7日晚上,杨明武正在矿道里抽水。当时,正拉肚子的杨明武,碍于矿上规定,抽水员抽水时要在一旁看守,不得离开,便就在井下解了内急。按当地习俗,井下拉屎是大忌,因“屎”谐“死”音,便认为这是矿难的预兆;加之井下空气流通不畅,气味很难散去,下井挖煤的人闻到臭味,很不高兴。第二天早上,有人把情况反映给矿主杨成明,杨成明便将杨明武臭骂了一通。杨明武因此心存不满,并怀疑是同事李万军告的状,于是在井口找李万军“讨说法”,并打了起来。闻迅赶来的杨成明立即上前制止,但杨明武不听,于是杨成明便重重地给了杨明武两记耳光,杨明武的一颗牙齿当即被打掉,左半边脸肿了起来。杨明武忿忿不平地离开。
随后,杨明武带着他的妻子万光霞和14岁的小儿子找到杨成明要求辞职,并要求将所欠的工资一次结清,杨成明说没有到发工资的日期不能结账。杨明武又让杨成明写欠条,遭到了杨成明的拒绝。
杨明武愤然地打电话向川西煤矿工作站投诉;同时,还向镇政府安全员吴文春作了反映。吴文春将此事汇报给分管乡镇企业的副镇长徐崇辉。徐崇辉和吴文春于当天上午10时许赶到煤矿,处理打人的事。很快,徐崇辉和吴文春拿出处理意见,让杨明武继续回煤矿上班。杨明武很不满意这样的处理,他认为至少应该让杨成明向他道歉,便要徐崇辉和吴文春再找杨成明解决。可结果还是要他回去上班。
杨明武不接受这样的处理结果。于是,他想到了杨成明的种种不是:例如,脾气暴躁,经常殴打、辱骂矿工,经常拖欠工资,少的几百元,多的上千元,其中一个工人的工钱,拖了10年还没拿到。杨成明的作法,矿工们敢怒而不敢言,称他为“杨老大”。
杨明武越想越气愤,没有和妻子打招呼,他便气冲冲地从家里拿出了一大包炸药和电雷管。当晚10时许,杨明武用导火索吊起一筒安装了雷管的炸药,在自家门前的街沿上炸了一“炮”,把水泥街沿炸了一个大缺口。趁人们躲避爆炸的一瞬间,杨明武又提着一把斧头和一把菜刀朝矿上跑去。
杨明武来到矿部大门外右侧的一个小卖部,用斧头将小卖部木门劈开,威胁老板杨连文将店内所有饼干和矿泉水装入纸箱。杨连文见杨明武凶神恶煞的样子,手中还拿着斧头和菜刀,不敢吱声,只得将20包早茶饼干和20瓶矿泉水装入纸箱交给杨明武。杨明武随即跑到矿区配电房,用斧头将配电房设施全部砸坏。23时30分,杨明武携带炸药和抢得的食品钻进了矿井内。下井前,杨明武在矿井边的黑板上写了一行字:“杀了杨老大,为民除害!”当时,杨明武像发了疯似的,没有一个矿工劝得住。
下井后不久,杨明武就在距井口约50米处实施了第一次爆炸,造成了矿洞漏膛,堵塞了矿洞通道。杨明武此举是企图炸塌矿井阻止其他人员进入。随后,他又在矿井内的绞车房、抽水房等处,相继引爆了炸药,破坏了绞车电动机、抽水机等井下生产设施。同时,他还分段将洞内电路电缆悉数砍断,并在洞内用木块、石块等设置了多处障碍物和掩体。在每一处障碍物或转弯处,都安置了炸药,用剪下来的电缆线连接在启爆器上。
由于杨明武爆破技术较好,会实施定向爆破,先期到达现场的镇领导和派出所民警不敢贸然行动,只好组织群众迅速对矿井入口处以及另一个通风口加锁封堵。就在芦山县警方赶赴现场的同时,矿井内再次传出爆炸声。
当时,从洞口冒出浓烈黑烟,井口周围弥漫着刺鼻的橡胶燃烧产生的异味。
井下爆炸不停,警方攻心无用
8月9日凌晨2时40分,警方迅速部署警力包围矿井。警方制定了三条处置措施:一是立即部署警戒线,疏散周围群众,防止发生意外;二是组织杨明武的家属和亲朋好友用喇叭对洞内喊话,促其放弃对抗,主动解除爆炸装置;三是做好依法强制处置准备,如果杨明武继续负隅顽抗,则可强制处置,直至将其击毙。
指挥部迅速将案情上报到雅安市。雅安市随即调集武警雅安市支队反恐特战分队队员进行增援。
青龙煤矿是一口斜井,井下水平深300米。煤矿有两个出口,一个是矿道进出口,另一个是在半山上的通风口,杨明武就是从矿道进口进去的。因为杨明武有着丰富的爆破经验,为防止其携爆炸装置冲出洞口伤及无辜,警方用铁锁和推煤车封死煤矿主通道口,同时将主要兵力部署在半山腰上的那个兼作逃生通道的通风口周围,用交叉火力24小时不间断将通风洞口控制死。
屋漏偏逢下雨时。正当干警们到达指定位置对矿洞进行封控时,老天突然下起了大雨。8月9日下午3时左右,在冷雨和泥泞中潜伏守候在通风口外的干警发现了欲向外冲的杨明武用硬物撞击通风口铁门的声音,干警们立即对他进行了喊话劝说,告诉他在尚未造成人员伤亡之前,只要他放弃炸药、脱光上衣举手出来投降,就对他予以宽大处理。但他置之不理,又缩了回去。
为防止他对通风口实施爆破炸伤干警,当日17时,刑警大队长罗天均一方面组织狙击手用火力对通风口实施交叉封锁,同时率两名干警在洞口上方3米远的地方挖掘掩体。19时30分,就在掩体挖完后的半个小时,洞口突然“轰”的一声被炸开了,守候在洞口外的公安民警和武警官兵赶紧就地卧倒。砖块、水泥渣飞向了数十米高的空中,200多公斤重的排风机被巨大的爆炸冲击波掀出洞外5米多远,排风通道被封死。所幸的是,爆炸未造成人员的伤亡。
情况越来越危急。晚上9时,指挥部提出5条处置措施:1.将杨明武堵在矿洞内,防止发生更大的危害,并继续对其进行感化教育;2.固定现场证据及其他相关证据,以形成证据链;3.对矿洞的两个出口进行严密监控;4.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5.如果杨明武携带炸药出逃,坚决予以击毙。
鉴于杨明武还未造成人员伤亡,尚有争取其自首或投降的可能。8月10日上午9时,警方开始实施攻心战法,组织杨明武的亲属在矿井入口处向洞内喊话。杨明武大儿子杨波、妻子万光霞、兄弟杨明伦用高音喇叭对着洞口轮番喊话,直到3人的嗓子喊哑了都没有结果。
前指领导经过反复研究,决定再从芦山县抽调10名武警官兵携带催泪弹等防暴器材增援。上午8时30分,增援武警赶到现场。10时,前指决定向洞内发射催泪弹“逼蛇出洞”。
但由于主洞已被炸塌堵塞,通风口也已被杨明武炸坏,催泪弹投掷不进去,前指决定将通风口遮蔽物炸开,以便向洞内施放催泪弹。10时10分,警方首先向洞内打了两枪,尔后两名特警队员向洞内投掷了4枚催泪弹,催泪瓦斯顺洞而下。然而,由于洞内仍有空气流通,约20分钟后,矿井入口处飘出了少量催泪瓦斯气体,不但未熏出杨明武,反倒把守在洞口的干警熏得直流眼泪。
看来,发射催泪弹的效果不大。警方按预定方案决定再次向杨明武喊话。同时叫来他的一位好友对他进行劝说,告诉他朋友们都在关心他,在等着他平安出来。
当日下午2时许,从井口传来了挖掘、移动枕木的声音。警方闻讯,判断杨明武还活着,并在洞内行走,决定再次动员家属喊话。但经过1个多小时的喊话,杨明武还是没有反应,但他在洞内的活动却不得而知。
15时20分,武警官兵再次从通风口处施放了催泪弹,但洞内杨明武仍无反应。
15时30分,四川省公安厅刑侦处专家赴青龙煤矿支援作战。
与警方对峙25天,杨明武死在井下
在排除了用警犬进洞搜寻的可能性后,警方再一次调整作战方案:耐心守候、打持久战,将嫌疑人杨明武牢牢困在洞内,所有参战干警和其他人员不得擅自进入矿井盲目行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雅安市公安局局长曹长江表示:由于国内也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案件,所以处理起来有些棘手。因杨明武携带炸药和雷管数量较多,而且洞内还有多少尚不得而知。如果让他携带炸药逃出,将会威胁群众安全。因此,目前只能采取“以困为主”的战法。
至8月11日晚上22时,矿井下仍不时传出杨明武制造的爆炸声。这说明杨明武还在井下。据此,指挥部要求全体参战的公安民警和武警官兵,务必昼夜坚守在案发现场,不放过任何一个战机。于是,警方在洞口附近搭起了临时帐篷,任凭风吹雨打、蚊虫叮咬。
警方根据洞内爆炸的次数及药量分析,杨明武携带的炸药数量远远超过他进洞前身上所绑带的,估计有不少于200克并安装了雷管的3号硝胺炸药共19筒,另有至少9枚电雷管,而且其在井内还可能私藏有一部分炸药。
8月12日到14日,警方以围困为主,喊话劝导为辅;但始终未见杨明武有出洞的迹象。8月15日,警方给杨明武写了一份劝降书。劝降书的内容是:杨明武,你已触犯法律,但还未造成人员伤亡,只要你投案自首,一定宽大处理。1.不准携带任何东西;2.脱光外衣,只穿短裤,双手高举走出,并边走边喊我要自首。
劝降书被武警战士用连起来的20多米长的竹竿伸进洞内,然而,这一措施似乎并未奏效,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在劝降的同时,警方继续安排杨明武的妻子万光霞、儿子杨波、弟弟杨明伦等进行喊话。杨明武的儿子杨波几乎每天都用那已经嘶哑了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声音,借助扩音喇叭对着矿道喊道:“爸爸,你别做傻事了,快点出来吧,我和弟弟都需要你啊……”警方也坚持每天喊话,却始终听不到杨明武的回答。
为了能让杨明武听见外面的喊声,公安局专程到成都借了“定向喊话器”,喊话内容是,如果同意出来,就敲洞里的铁轨或把往外流的水搅浑,并脱光上衣证明身上没有捆炸药,这样就不会受到伤害。但喊话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尽管这样,警方仍不放弃杨明武被感化后主动出来投降的希望。杨明武的妻子万光霞也始终相信丈夫会走出洞口安全回家。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对峙在喊话和催泪瓦斯的双重攻势下一天天拉长。
在对峙的头几天里,警方也曾一度认为杨明武可能已在井内爆炸自杀。但8月14日下午4时从井内再次传出的爆炸声与敲击枕木的声音,否定了这一推测。因为杨明武有着丰富的爆破经验,警方不得不高度警惕,现场气氛仍然十分紧张。
到8月15日深夜11时30分,携带炸药的犯罪嫌疑人杨明武下井已经整整6天6夜,由于连番喊话都没有回应,警方不排除其已经“爆炸自杀”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几天,警方发现矿井里流出的水清了,说明杨明武没有在里面走动。因为不能证明杨明武已经身亡,所以没有立即进矿井搜查。
警方认为,洞内情况不明,如果贸然进洞搜索,可能会造成人员伤亡。从矿洞的平面图上看,洞内不仅有出煤通道、排风通道,还有几个两三米不等的“盲道”(即走不通的巷道)。为此,警方继续采取边向洞内发射催泪弹,边进行喊话劝降。
杨明武在井下还能坚持多久?警方根据杨明武携带的食品和水来判断,如果杨明武既不自杀也不投降,至少可以在井下顽抗20来天。
但根据8月15日以后对矿洞的观察和综合情况的判断来看,发现井里流出的水是清的,说明杨明武在里面已没走动,同时,从14日下午16时的那次爆炸来分析,没有任何破坏设施的目的性。为此,警方判断,不排除杨明武已自杀身亡的可能性。于是,指挥部决定,组织人员挖开矿洞,积极发现和寻找战机。
到8月29日,对峙已持续21天。根据杨明武进矿时携带的食物和水,警方判断杨明武可能已经死在矿内。当天中午,工人开始清挖矿道内55米处被炸塌的漏膛积石。进洞开挖之前,指挥部集中群众智慧,自行设计制作了了一辆“智能探测车”,装上了多功能摄像探头的探照灯,用电动机作为动力,用绳索从洞口牵拉控制速度。警方欲通过这辆车探测到洞内的一些情况。
在对峙25天后的9月2日凌晨2时,坍塌的矿道被清通。“智能探测车”此时派上了用场。干警们先将“智能探测车”放进了已挖通的洞内,然后在车后30米的地方跟进。30分钟后,率队进洞的芦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罗天均等3人在距洞口95米处的盲道内发现了俯在地上的杨明武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旁边残留着杨明武用过的矿灯和几个空饼干袋、矿泉水瓶子。
9月2日凌晨3时许,手持冲锋枪24小时不间断守候在煤矿洞口的公安民警和武警官兵终于撤了下来。
为了维权,报复矿主,进而下井炸矿,又与警方对峙25天…… 矿工杨明武用生命作为代价的惨痛教训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