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动机
今年全国“两会”上,温家宝总理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及通过的“十二五”规划纲要就节能减排都作出了更为严格的指标要求和刚性约束。
但浙江省东阳市的一家印花企业,被当地群众频频举报称“污水直接对外排放”。
近日,《法制日报》记者收到群众举报,称“浙江省东阳市一家名为‘北极秀’的印花企业,无排污许可证却正常生产达数月之久,污水直接对外排放”。
4月13日,《法制日报》记者赶赴东阳市,对举报信中所述内容展开调查。
有过“前科”的印花企业
4月13日14时30分,《法制日报》记者来到东阳市环保局,将群众反映的情况转告该局纪检组长王进文。王进文告诉记者,北极秀公司在成立之初就曾遭到过举报,省环保厅也来查过,但没有查出大问题,这家企业是很合法合规的。
随后,王进文指派该局环境举报中心一名张姓副主任陪同记者前往该企业实地查看。张副主任将记者带到一家门前挂着“北极秀服装有限公司”牌子的厂房前,告诉记者,这是“北极秀”唯一的厂区。
而北极秀公司提供的资料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10年4月,位于东阳市江北经济开发区,是一家以针织坯布印花加工、后整理、内衣服装制作为主体的企业,有3个厂区,占地面积18160平方米,职工400人,项目总投资5000万元。
《法制日报》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2010年7月27日,浙江省环保厅会同东阳市环保局曾经对北极秀公司进行过检查,检查中发现,该公司在没有取得环保部门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进行试生产,且存在设备批建不符等多个问题。
浙江省环保厅随即责成东阳市环保局下达了责令整改通知书。要求:1、立即停止生产；2、三天内拆除全部水洗设备(因设备污染较大未获批准。记者注),改由外协加工,即送往已经获得批准的水洗公司加工,燃煤锅炉改用燃油锅炉；3、对污水管网进行彻底整改,标出每根管道的用途。
《法制日报》记者发现,张副主任所称的唯一厂房中并没有群众举报称的坯布印花生产线,只有布料整理和服装加工生产线。直到该厂房一名王姓经理出来,才透露“北极秀”的印花车间并不在这里,而在另一个地方。
印花厂称不需要排污许可证
在王经理的带领下,记者来到“北极秀”印花厂。途中王经理一直试图联系该公司董事长梁文明,均因电话无人接听而未果。但当记者到达印花厂厂区时,梁文明已经在现场等候了。
梁文明带着记者参观了厂区的每一道生产线,他向记者介绍说,印花厂的工作就是给坯布印上花纹,然后对其进行平整,按道理还有一道“水洗工序”,即用水洗去印完花的布匹上多余的颜料,由于这道工序会产生大量污染废水,公司在受到环保部门责罚后已经拆除,现在工厂水洗工序全部委托给其他有资质的工厂完成。现在工厂的污水主要产生于冲洗模板剩余颜料以及清洗颜料桶和地板等,一天只需要20至30吨水。
据记者了解,这些污水中COD(化学耗氧量)、SS(水质中的悬浮物)、PH值均严重超标,会对环境产生较大影响。
“你们是否有排污许可证?”记者问。
“我们的污水是经处理后100%回用的,不需要排污许可证。”梁文明说着就带记者前往工厂的污水处理池,“印花废水都排入一个地下蓄水池,我们再从这个蓄水池中抽到污水处理池,经过沉淀、微生物除污等数道工序共8个水池,就可以全部拿来重新使用了,一滴水都不会流出去。在沉淀池中留下来的污泥,我们经过压缩,最后会送到砖厂去,也都不会有污染。”
梁文明在办公室向记者出示了东阳市环保局盖章的《建设项目竣工环境保护验收报告》和《关于〈建设项目环境影响报告表〉审核意见的函》,以证明自己的所有审批程序都是合法的。
陪同记者前往的东阳市环保局张副主任对这一切也均表示认可。
环保厅称必须有排污许可证
据了解,印染一向被认为污染较高的产业之一,正因如此,浙江省环境科学设计研究院一名负责人告诉《法制日报》记者,近年来,浙江省加紧了对这一产业的审批限制,“近两三年来,我们省一级一家都没批过”。
《法制日报》记者搜索相关资料也得知,印染行业的控污一直是困扰行业发展的一大难题。那么,这样一个让地方政府和行业头疼的大问题,是否真在北极秀公司得到彻底解决,实现污水100%回用、零排放?
为此,记者采访了浙江省环保厅污防处副处长喻志刚,他在给记者的书面回复中称:污水100%回用理论上可行,但是冲洗颜框产生的污水中含有多种不同种的染料、化学助剂等,回用处理成本可能会比较高,100%回用有一定难度,实际操作中要视企业生产的具体情况而定。
记者从东阳市环保局出具的《北极秀公司建设项目竣工环境保护验收报告》上看到,该公司每天产生的污水是200吨,并非梁文明所称只有20至30吨,其污水处理的成本仅为每吨1.85元,这与每吨1.5元的水价相差无几。
“开玩笑,如果和水费差不多那谁不选择污水回用啊?这样的成本不可能实现100%回用。”《法制日报》记者致电福建永安及浙江绍兴的3家同类型、同工艺企业求证,他们均表示自己的企业都必须要办理排污许可证,而且不可能实现100%污水回用。“模板都是用网织成的,非常细,需要清理得非常干净,回用的水可能用一次两次还可以,但是到第三次就一定得换了,怎么可能永远都使用那些水?最多最多达到60%回用”。
“颜料很浓的,只有用自来水才能冲干净,要是没冲干净,把布印坏了,那损失就非常大。”《法制日报》记者辗转找到一名曾在北极秀公司干过冲洗工的男子,他告诉记者,“平时工厂里大家都知道,那个污水池就是做样子,我去过几次都没有运转。”
事实上,众多迹象表明,“北极秀”是需要排污的。在2010年东阳市环保局的整改通知书中,曾有“对污水管网进行彻底整改,标出每根管道的用途”这一要求,而梁文明告诉记者的却是,没有对外排放的污水管网。
当记者将“印花企业是否需要排污许可证”这一问题摆在浙江省环保厅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面前时,他们均表示,肯定是需要排污许可证的。“只要有废水、废气排放,是一定要取得排污许可证的。”浙江省环保厅污染物排放总量控制处副处长陈俊说。
此外,在污水处理过程中,有毒物质几乎全部浓缩到沉淀下来的污泥中。梁文明告诉记者,这些污泥最终被送到砖厂,这是不需要审批的。这一说法与浙江省环保厅固废中心的说法产生了冲突。
固废中心副主任张宇告诉记者,只要是被列入国家危险废物名录的,都要有严格管理,不管是处置还是利用都要有资质,包括用来制砖之类的也要经过审批。“印花污水处理中的物理沉淀,危险是比较大的,排放需环保部门审批、鉴定”。对于张宇的说法,记者从国家危险废品名录上得到了证实,在其中“染料、涂料废物”一项,“废水处理污泥”赫然在列。
一家没有排污许可的企业,为何能在当地环保部门眼皮底下正常生产?本报将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