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杨亚洲的采访真可谓一波三折。他太忙了!中午刚参加完电影节开幕式从上海回京,很快下午就直飞大连。这样连轴转几乎就是他的生活常态。不过,最终我还是在亚运村的一套公寓里见到了他,那里是他的影视剧后期制作工作室。房间里简单地摆放着几张沙发,茶几上还有两个吃剩的盒饭,隔壁不时传来录音师修改电影对白的声音。杨亚洲看上去显得有些疲倦,但是态度依然亲切、热情,谈起他的工作,更是兴致勃勃。
有高的收视率、能卖出一个好价钱,这个固然很重要,但是,我更关心的是,如何能够拍出让人感到温暖、积极、美好的作品,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理想。少拍垃圾,尽量多地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最近手边刚刚结束的一部电视剧,是著名作家铁凝的作品《大浴女》。创作一部好的影视作品,优秀的剧本或原著是非常重要的基础。如果剧本能够评80分,那么加上导演的努力,就有可能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相反,如果剧本仅仅只有40分,导演即使再憋足了劲儿,最终也只能勉强及格。”杨亚洲边说着,边端起一个大号茶杯,喝下一口浓茶,“任何艺术创作,尤其是影视作品,都是一种水涨船高的状态。”
作为一个常年都在创作第一线的导演,拍老百姓的生活和故事,始终是杨亚洲作品的主题。他认为,一部真正成功的影视剧作品,首先要真实,“因为你拍的东西,都是老百姓在生活中看得见、摸得着的,他们都是专家。你的电视剧中发生的事情就像他透过窗户看到邻居家发生的事情一样。但同时,电视剧毕竟是一种艺术作品,在有限的篇幅里,它必须要有矛盾冲突,有巧妙的戏剧结构,这是影视剧的重要特点。”将生活中一些常态的东西,自然地戏剧化,而又不失生活的真实,这是对一个优秀导演的最大考验。
《空镜子》是杨亚洲的一部倾心力作。其中有一个情节,在原来的剧本中是没有的。跟两个女主人公相关的四个男人,他们分别第一次到这姐妹俩家里做客时,都站在客厅的一角看悬挂在墙上的一张老照片,而姑娘的父亲无一例外都会走过来,笑眯眯地问,“能看出这张几十年前的集体照里哪个是我吗?”最终,只有一个男人准确地从集体照中认出了老父亲,而他,也是最后和女主人公真正走到一起的人。
聊到这个情节,杨亚洲微笑起来,说:“其实,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去女朋友家的时候,就是这种状态,女方家人非常热情,什么活都不让插手干,我只能坐着,很局促,就只好端着水杯去翻看一些老照片什么的。我把这种生活的原生态加入到创作中,但同时又赋予其耐人寻味的深意。真实,是所有艺术作品的生命,但仅仅有真实又是不够的。”
作为导演,想要拍好普通人的生活、小人物的故事,就必须保持一种和他们贴近的心态,真切去感受他们的辛酸、幸福、痛苦和欢乐,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因此,通过报纸、电视,包括现实生活,杨亚洲始终都在关注着他们。“说实话,在如今的年代,有多高的收视率、能卖出怎样的好价钱,这个固然很重要;不过,我更在乎的是,如何能够拍出让人感到温暖、积极和美好的作品。少拍垃圾,尽量多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理想。”
事实证明,恰恰因为杨亚洲有这样一种激情和原则,他的作品获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和肯定。“平民导演”的称呼真实地说明了普通观众对他的认可和喜爱。
“前段时间和一个朋友聊天,她开玩笑地告诉我,‘别人都是把名不见经传的演员通过各种方式包装成大明星,而你恰恰相反,把大明星都拍成了普通人。”杨亚洲大笑着说,“听到这个说法,我还挺开心,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我想达到的一种效果。关注普通人,给老百姓拍电视,这是我乐意做的事情。”
现在,韩剧正在以越来越强的势头席卷整个亚洲影视剧市场。作为同行的杨亚洲对“韩流”现象颇有见解。“韩剧题材本身就值得探讨。大家这么喜欢看,一个主要原因是他们的作品拍出了大家所熟悉的,我们民族本身所具备的,但却也是在逐渐丢失的东西。比如中国传统的孝道,真挚的亲情和爱情,等等。这些其实都是人们情感中最为珍贵的东西,他们紧紧抓住,将其作为精髓体现到了影视作品当中。但是国内很多创作者却没有去表现,在很大程度上把它们忽略掉了。”
“每天天不亮就要启程出发,而收工回来常常已经是深更半夜。因为那里大部分都是盘山的沙石路,路况复杂,在不到两个月的拍摄过程中,摄制组就发生了二十多起车祸,包括我自己开的吉普车有一次都连车带人地翻在沟里。”
身材魁梧的杨亚洲年轻时是圈里有名的运动爱好者。他自己坦率地说,“那时候我的身体资本比较丰厚,所以也比较肆意挥霍。(笑)但是,说实话,近几年身体状况就有明显的下降。经常感到处于疲惫状态,注意力很难集中。”
每次拍完一部戏之后,杨亚洲都会对自己说,这次一定要好好休息和放松一下。但是不行,无一例外的,手边一项工作刚刚结束,各种各样新的问题就会蜂拥而至,包括很多新剧本的商讨、投资方的合作意向等等。这也许就是俗话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说到这里,杨亚洲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因为常年拍戏,在时间上就没办法保证规律的运动和体育锻炼,我只能尽量抽时间去游泳,跑步,打球;同时,让自己在饮食方面保持一个健康的选择,比如远离烟酒、少吃油腻,喝绿茶,保证睡眠,多吃水果蔬菜等等。”
2005年,杨亚洲在气候、地势条件都比较恶劣的甘肃境内拍戏。从县城招待所到实际拍摄的地方开车来回要4个多小时。摄制组每天天不亮就要启程出发,而收工回来常常已经是深更半夜。因为那里路况复杂,大部分都是盘山的沙石路,所以车辆的刹车很容易出现问题。在不到两个月的拍摄过程中,摄制组就发生了二十多起车祸,包括杨亚洲自己开的吉普车有一次都连车带人地翻在沟里。
对此,杨亚洲颇多感慨,“在演艺行业中,所存在的职业安全方面的问题也是非常让人担忧的。说一句大实话,现在在中国,只有两种人常年吃盒饭,一是民工,二就是在外拍戏的摄制组。在沙漠里拍戏,中午吃的盒饭里几乎全掺着沙子,但是又不能不吃,因为下午还指望着这顿饭干活呢。等到一部戏拍完之后,整个摄制组大家脸上身上的皮肤全都晒得又黑又干。不仅如此,拍摄过程中,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有可能遭受到很多意外的伤害和危险,因此,一般投资方都会给大家购买人身安全保险。”
人们往往将目光投注在演员、导演的风光和荣耀上,其实他们背后都付出了超出普通人几倍的艰辛和努力,甚至以健康和生命作为代价。因此,我想用杨亚洲的一句话作为文章的结尾,“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有两条命,一条是自己的生命,一条是艺术生命。要想艺术之路走的长久,首先就要保住自己的身体。这是最基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