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体面   远离艾滋

关于世界职业安全卫生日
《现代职业安全》：今年世界职业安全卫生日有3个主题，其中之一是体面的劳动，能具体谈谈这个主题吗？
朱常有：国际劳工组织的宗旨是为全人类寻求体面的劳动。它是指人们在工作中的原则和权利得到尊重，享有较充分的就业并在有保护的环境中工作，自由表达个人的愿望。体面的劳动必须是安全的劳动，安全的劳动对于生产力的提高和经济增长来说也是一种积极的因素，这也和中国政府提出的安全发展紧密相连。
《现代职业安全》：据统计，大概每年有220万工人死于跟工作有关的疾病和事故。发展中国家占了很大比重，和发达国家相比，差距在哪里？
朱常有：的确，在职业伤害事故中，发展中国家发生频率很高。与此相比，职业安全卫生在发达国家被广泛认为是产品质量的一个部分，所以他们非常重视职业安全卫生，职业安全卫生保持得比较好。现在，随着经济全球化，发展中国家也开始认识到职业安全卫生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因为这些方面会直接影响它们经济上的竞争性，所以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也开始重视这方面的工作。
《现代职业安全》：世界职业安全卫生日从2001年开始到现在已经有5个年头了，它起到了哪些作用？除此之外，劳工组织还有哪些重大的活动？
朱常有：简单地说，就是通过社会化的宣传来使政府、企业、劳动者提高对于职业安全的重视，提升安全文化水平。今年9月即将召开第三届中国安全生产论坛，这是我们和中国国家安监总局共同举办的，每两年一次，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希望通过这个平台互相沟通，促进中国安全文化建设。此外，世界职业安全卫生大会也是全球劳工界的一次盛会。

中国的职业安全卫生状况
《现代职业安全》：您觉得目前中国内地职业安全卫生有哪些突出特点？
朱常有：这是个严峻的话题，目前中国出现了很多生产事故，已引起了政府各个部门的高度重视。还有被称为软刀子的职业病。据统计，中国每年新增尘肺病1万例。目前，中国的尘肺病，累计病例已经超过50万以上，每年还有大量新发病例，是世界上这方面存在问题比较严重的少数国家之一。由于接触有毒化学品、或暴露在噪声、振动、离子辐射等情况下，也是在中国造成常见职业病的因素。很多小企业，工作环境差，卫生状况根本达不到规定标准，而且他们雇佣的大部分是农民，这又是一批很可能会患上职业病的人群。因此，我们现在有很多工作要做，需要政府、企业，劳工组织共同努力。
《现代职业安全》：2005年是中国生产事故高发的一年，面对这样的形势，各级政府和部门做了大量的工作，您认为效果如何呢？
朱常有：温家宝总理在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上作政府工作报告时，所提到的安全生产内容有好几大段落，我听了后，觉得讲得非常到位，切入点非常准。安全发展也被写入了中国“十一五”规划里，说明中国政府最高领导层对于安全生产的重视程度前所未有。现在就是如何落实到具体行动上。还有一件不能不提的事是，中国国家安监总局从2002年起每年6月举办安全生产月活动，规模大，影响深远。各大媒体参与全程报道，不但给媒体提供一个好平台，也给政府、企业提供了一个交流沟通的平台，通过它来推广经验，暴露问题，这种做法非常值得赞赏和肯定。
《现代职业安全》：国际劳工组织倡导三方协调的工作机制，但目前在中国，工会组织的功能还稍显薄弱，您是怎么看的？
朱常有：国际劳工组织不断促进三方合作，目前中国的工会工作还是主要围绕劳动和社会保障问题，在安全、职业卫生方面作用还不是太明显。随着企业走向市场，很多东西政府不可能全补包揽。这就要充分发挥工会的维权作用，维护会员的安全权益，工会的作用会越来越得到加强。另一方面，雇主要明白安全会促进、带来经济效益，而不是负担。从这点来说，三方利益是一直的，要通过磋商协调，形成一股合力，更好地维护劳动者的合法权益。

艾滋病问题攸关国泰民安
《现代职业安全》：国际劳工组织为什么把艾滋病的预防也作为职业安全卫生日的一个主题呢？
朱常有：艾滋病是一个工作场所问题，这是国际劳工组织《艾滋病与劳动实践准则》的基本观点。近年中国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发布《艾滋病对工作场所影响》的报告指出，工作场所如再不采取措施，艾滋病将对劳动领域带来重大影响。同时，工作场所是员工获得准确的艾滋病知识的唯一途径，是反对艾滋病羞辱歧视、保护员工包括就业、培训、社会保障、职业安全卫生在内的权益的前沿阵地。
艾滋病对被感染者个人和家庭以及整个社区都有巨大的影响。对依靠受感染家庭成员赡养的老人和孩子来说，后果是严重的。艾滋病对个人和家庭水平的影响反映到企业，并进而影响到国家的经济。艾滋病的流行对劳动世界的影响体现在多方面：破坏生产力、雇佣歧视、性别不平等的恶化，以及童工现象的增加，其他还体现在人力资源的丧失，对卫生和社会保障制度的压力，以及对职业安全与卫生的威胁。中国的艾滋病人数在全球列第14位，在亚洲仅次于印度，被联合国列入重点干预的国家。目前艾滋病毒感染者84万，其中多数正处于劳动创造的黄金年龄，占劳动人口的相当大比重，而且对家庭来说，他们是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据专家推算，如不采取有效防控措施，到2010年中国艾滋病毒感染者将达1，000万。可以预见，艾滋病将对工作场所、劳动者及其家庭带来深刻影响。人们已经逐渐认识到这不仅是单纯的疾病问题，更是一个社会问题、发展问题，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关注和应对。
《现代职业安全》：对职工进行艾滋病知识的培训能达到什么效果？
朱常有：通过职工教育以使他们改变个人行为。众所周知，处于不同工作环境中的职业人群，对艾滋病的易感性也各有不同。如农民工，他们信息来源渠道比较少，业余活动贫乏，大多数身边没有配偶，年富力强，处于性活跃期，很可能会有不安全性行为。由于担心受歧视或失去工作，不愿意花钱，大多数人在患性病后，不去医院寻求医疗服务，增加了感染艾滋病毒的机会。应该说，这是一个比较危险的人群。从卫生部门的工作重点来看，农民工乃至大学生都是培训教育的重点人群。去年12月21日，中国11个部委联合发起了一个关于建筑工人艾滋病宣传教育规程。国际劳工组织也积极和各国工会组织，企业合作，把防治艾滋病的知识告诉工人，减少他们不安全的行为。而且，我们还要向大众传达这样一个理念：反歧视和反羞辱。如果不给予艾滋病人一个宽松环境，他们感觉不到关爱，就不利于他们在社会上的工作和生活，导致他们仇视社会，增加了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现代职业安全》：在职业场所防治艾滋病，重点人群是哪些？
朱常有：外来工是艾滋病感染的易感人群，选择外来工作为目标人群主要基于以下几个方面：大约70%的流动人口年龄介于16-35岁之间，多数远离配偶或男女朋友，教育水平低，自我保护意识差，多数外来工工作在孤立的、缺乏社会交往的环境中，如建筑工地和远离市区的矿区，业余生活相对枯燥。外来工又具有很强的流动性，作为桥梁人群，很可能把艾滋病从一个地方传播到另一个地方，传播到一般人群。所以，在外来工中开展艾滋病教育培训具有重大现实意义，也是我们防治的重点。
《现代职业安全》：除了日常开展一些预防艾滋病的活动，国际劳工组织是否和中国的企业或政府进行合作，以便更深入地调查，从更深层次上为工作场所的艾滋病预防获取一些实际经验和办法？
朱常有：这方面，我们一直在努力尝试，比如我们在中国铁路工程总公司搞了试点，这是一家拥有30多万正式员工，40多万外来工的特大型国企。建筑工人大多都是进城务工人员，流动性强，工作强度大，应该说这家企业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另外，我们在北图工地，开展同伴教育，工人也欢迎，效果也不错。在企业内部建立工作小组，组织协调教育培训活动、动员管理人员召开高层动员会探讨企业在艾滋病防治中的作用。在建筑工地和制造车间开展同伴教育，向职工发放海报、手册、扑克以及光盘等宣传资料。我们想通过在大企业做试点探索一些经验。国际劳工组织今年还将在广东省启动工作场所艾滋病防治教育培训项目。
《现代职业安全》：为什么防艾试点选在广东？在选择企业方面有什么标准？
朱常有：广东省流动人口较多，它的疫情也相对严重，列全国第七。去年一年新发现感染人数5,555人。广东省政府也高度重视，开展这个活动，提高广东省劳动保障部门、工会组织和企业联合会对预防控制艾滋病工作的认识，建立三方协调工作机制和指定行动计划；建立省级工作场所艾滋病防治政策；提高外来工艾滋病知识水平和生活技能；探索工作场所预防控制艾滋病的长效机制和模式。在广东的试点，其实也是在具体的领域中给三方搭建合作平台。具体说选择企业的标准，我们一般侧重于务工农民较集中的企业，但在开展具体活动时，并非只针对务工农民，而是面对所有人，无论你是什么职业，什么级别，都纳入活动范围，做到全员化、全民化。
《现代职业安全》：在工作场所开展艾滋病防治活动有哪些困难？
朱常有：这当然会面临一些挑战，如缺乏工作场所艾滋病政策、员工缺乏艾滋病相关知识、人们对感染者普遍有歧视、工作场所还没有行动起来等等。近几年中国艾滋病的流行状况发生了重大变化。在这期间，中国政府在艾滋病预防和控制方面做了许多积极的努力。2004年12月，中华全国总工会、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卫生部、中国企业联合会共同发起了“职工红丝带健康行动”，显示了中国政府、社会组织在工作场所开展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决心和信心。

采访后记：
拿破仑有句名言：中国一旦觉醒，全世界将会为之震撼。两百年后的今天，艾滋病如果一旦在中国蔓延，不仅中国自己感到惊骇，整个人类都将为之震撼。
的确，当煤矿的轰然爆炸声还在我们耳边作响时，当普通大众还在为生产事故痛心疾首、金刚怒目时，当国人的目光还在这些灾难中游离、思索、困惑时，我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另一只怪兽——艾滋病正悄然向我们袭来。这只出现在巨龙版图上的怪兽正以它可怖的速度吞噬着职业人群的健康。
报告显示，我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中，30个省有HIV感染者。他们分布于各种职业人群。在长途卡车司机和流动人口中间存在HIV感染的公路沿线，其传播在将不久会更为广泛。虽然目前我国还没有出现艾滋病大规模流行，但存在潜在的流行趋势，并可能出现灾难性后果。这决非危言耸听！殷鉴不远，世界其他地区已经饱受艾滋病造成的危害和苦难。有专家说，目前这一段短暂的时间，是我们绝无仅有的控制艾滋病蔓延的良机。
本来我们这次访谈是围绕着几个方面展开，但最终还是以艾滋病这个话题作为重点和结语。朱常有面色凝重地说：“如果现在不作全社会动员，10年以后一旦爆发，后悔莫及，那时候的成本要远大于现在，卫生服务、医疗保险制度将承受巨大的压力，对社会、家庭、个人都将带来极大痛苦。”
离开国际劳工组织北京局时，我想起了林则徐当年禁烟的一句振聋发聩的话：“鸦片不除，数年后中原几无可御敌之兵，国库无可充饷之银”。看着面前疾驶而过的汽车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联想起艾滋病的严峻形势，我的心情不禁也沉重起来，但愿我是杞人忧天，但愿我们能快速行动起来！

背景：
国际劳工组织是联合国的一个专门机构，旨在促进社会公正和国际公认的人权和工人权益。它以公约和建议书的形式制定国际劳工标准，确定基本劳工权益的最低标准。它成立于1919年，是联合国系统内历史最悠久的专门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