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包工头的实话实说——建筑业安全问题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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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筑业由于对相关产业的巨大拉动作用，一直被视作我国经济发展的主导产业之一。然而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急剧膨胀的建筑市场也滋生了一系列问题。由于种种暗箱操作，伴随而来的是一些建筑工程造价越来越高，建筑质量越来越差。

　　2002年12月16日晚7时多，福州市仓山区建新镇刘宅村一翻砂厂发生坍塌，巨大的水泥模板从三楼压向二楼，又从二楼压向一楼。做工的18人当中，2人死亡，11人受伤。

　　刘宅翻砂厂厂房原本只有一层楼，有100多名工人，主要生产翻砂所用的机器零部件以及机器模具，生意很好，于是老板刘再兴想再盖两层厂房，便雇了一个施工队盖起了楼房。16日晚工人下班后，施工队开始灌水泥模板，当时做工的有16人，另有2个木工，共18人，终因无视安全，违章搭盖，酿成惨剧。

　　惨剧的发生绝非偶然1997年3月25日晚7点30分，福建省莆田县江口镇星光电子有限公司的一栋集体宿舍楼，因建筑质量低劣而突然倒塌，100多名女工被困压楼中。惨剧使32名年龄最小18周岁、最大也仅22岁的年轻姑娘，刹那间香消玉殒。

　　2002年12月14日下午2时许，福建省南安市英都镇荣星村一拱桥在施工时突然坍塌，7名施工工人当场死亡，12名施工工人被送往医院抢救。

　　据了解，今年7月份以来，福建发生多起建筑安全事故，死亡30多人。被福建省建筑部门通报的一些鞋城综合楼、乡政府干部集资住宅楼、花园商住楼等工程，其质量安全隐患触目惊心。

　　追踪溯源，人们往往会找出诸如主管部门对发生质量安全事故的企业查处不及时，对施工现场强制性标准监督检查处罚不力等等。但记者通过调查暗访发现，“豆腐渣”工程引发惨剧绝非偶然。

　　国家《招标投标法》的出台，虽然从源头上遏止建筑业内腐败的滋生蔓延，从而保证建筑工程的质量安全，打造人民群众放心工程，但是在贯彻实施这一法律过程中，由于种种暗箱操作，伴随而来的是建筑工程造价越来越高，建筑质量越来越差。少数人、个别单位发财致富的背后，是国家和人民财产的巨大损失，是淋漓的鲜血、无辜的生命。

　　只要会来事，什么都好办！

　　12月17日，福建仓山区刘宅村事故发生后不久，记者采访了福州郊县一位黄姓包工头。

　　记者你知道昨天晚上仓山区刘宅村发生塌楼死人的事故吗？

　　黄包工头（以下简称黄）知道，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记者咱们今天随便聊聊，好吗？

　　黄别公开我的姓名，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记你干这一行多久了？

　　黄18岁高中一毕业，我没考上大学，就进了一个连江包工队当小工。

　　一天做10多个钟头，管吃管住，干一天发一天的钱，一个月挣150元钱。

　　比起我老板，他是大鲨鱼，我是小虾米。干了两年，我老板挣钱手段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记者然后你就自己当包工头了？

　　黄对，我就拉几个人干了起来。我当了包工头以后，应该说是赶上好日子了，到处都在搞基建，而且管基建的人也不像以前那样小心谨慎。

　　他们都好说话，你敢给钱他就敢拿钱，你不给就别想揽到工程。我干过的工程很多，如校舍、公路、住宅楼、厂房、别墅、汽车站、政府大楼，反正只要有钱赚的活我都干。

　　记者你干得很不错吧？

　　黄实话实说，我们搞工程的人都知道这么一句流行的顺口溜，那就是“不怕你觉悟高，就怕你没爱好”。只要会来事，什么都好办。

　　记者那你怎么赚钱？

　　黄除了偷工减料，还能有什么办法？把工程拉到手后，就偷工减料，该挖3米地基的只挖2米，该用8根钢筋只用6根，该用600标号水泥只用500标号。河沙贵，就用海沙充数，红砖用最次的，反正每平方米都能抠出钱来。

　　记者那你验收怎么过关？

　　黄花钱呗，我必须要保证自己至少有10％的利润，设计不能改，只好怎么省钱怎么来，我刚才说过只能买便宜材料，钢筋是从废弃的厂房拆迁的，水泥是小水泥厂生产的低质品。工程是做得不怎么样，但我花了点钱，验收就可以通过了。

　　什么招投标？那是做局！

　　为什么会出现“豆腐渣”工程？有了《招标投标法》，一些资质不合要求的施工单位，为何也能在招标中“爆冷”中标？在评标阶段，一些施工单位如何在众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呢？

　　随着记者采访的深入，许多问题露出冰山一角。

　　记者根据《招标投标法》，现在不是所有工程都招投标吗？

　　黄你说这话，说明你是老外，什么招投标？那是做局！骗你们这些记者。

　　记者此话怎讲？

　　黄实话实说，我们在招投标开始前就积极走动，找该项工程的具体负责人。早早我们就与他们有了默契，招投标过程仅仅是走形式。

　　记者要是没法走形式，必须真的招标，怎么办？

　　黄按《招标投标法》要求，包工头或施工单位要竞标，就必须要有相应的资质。实力不够的施工单位就得挂靠一些有相应资质的单位。为了增加招投标摇号入围的可能性，一探听到某工程要招投标，我们就开始四处寻找“合作伙伴”——有相应资质的大施工单位，这在行内称为“挂靠”。被挂靠的公司在建工程较多，做不过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需求方获得符合要求的“相应资质”，供给方则获得“使用费”或者“好处费”。

　　他还告诉记者，更有甚者，包工头或施工单位，和招投标代理公司或建设单位勾结，在发公告的时候，利用种种条件来限制其他企业参与投标，这样一些建筑企业便会丧失投标的资格。他举例说，近期，某地有一个工程公开招标，可公告的时间是在周六、周日，而且报名的时间极其短暂，利用这种方式，其他单位因为无法在有限的时间里准备资料预审，就丧失参与竞标的机会。他说，接下来进入开标、评标阶段，新一轮的违规作假又要开始了。

　　在评标阶段，关系到施工单位最终能否中标的评分项目中，最关键的是投标报价这一项。这时一些包工头或施工单位就私下购买其他入围的大小施工单位的报价，使自己的报价更加接近工程基准报价，最后中标的概率相当高。这种做法在业内也称“买标”。一般情况下，想竞标成功，“买标”都得“买”一半以上的入围建筑企业或者包工头的报价。记者询问“买标”的价钱，黄笑着说，这不能说了，商业秘密！

　　至于最终建出什么样的“豆腐渣”工程，包工头就全然不顾了。

　　福州市仓山区一翻砂厂已成为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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